你做好了,没人念你的好;一个不好便彻底不好,不好还好,丢了性命才是真的不好。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明知不好,少惹为妙。但凡案件与浪儿有关,便事不关己、鼻孔朝天。
没了公道,还有谁愿意守那个破规矩?哪怕那传统沿袭百年。官府之人皆以无视自保,驻商为何不能?如此一来,便可怜了那些浪儿们。
有人的地方就会生出所谓的变数,之所以称为变数,便是在不改变现状,或者说在不死人的情况下,总会有人去寻求改变。于是,浪儿们成了官府的眼线,比如,跟踪可疑的异族行商,观察某位大老爷府上的动静等等;
驻商们也不甘寂寞,同样加入这场游戏中来,他们会让浪儿盯着竟争对手,甚至打扰下他人的生意等等;更多的浪儿却加入了帮派,他们被唆使、威胁,甚至是虐待所纠缠,硬着头皮为了一口帮中分派的黑心食物而拼命奔走。
而最可怜的便属年龄幼小的浪儿,他们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最终沦为了比乞丐还可怜的下场。好在,二十年前,随着一浪儿为母求食而撞死于尚书府门前,浪儿的情况终于有所改观。慕容别也抓住机会,以倾尽半生所藏和一部《集贤论》的代价,赢得了世人的瞩目。
家产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就算身无分文,也总有人以各种名义或是方式塞给他,必竟他立身朝堂之上,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举荐几位官员,皇上还是会采纳的。在皇上眼中,慕容别以权谋私虽不耻,但比起那些结党营私之辈要强上太多。
而《集贤论》就不同了,说它是一部广纳贤者的论著,莫不如说是一部向朝廷荐举贤德的名册。与名册不同的是,但有所涉之人,尽皆是地方大儒、亦或是忠良之后。正因皇上采纳了《集贤论》,慕容别与皇上之间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他未入圣之前,一切不显,而入圣之后,《集贤论》中所涉之人大半都站到了他的一边。皇上即便是后悔也晚了,他发现与一位圣人斗心计,那需要和圣人一样,提前准备数百年,那需要几经轮回才能办得到。皇上的怨气在制造了几起冤假错案之后,总算是平息了。而慕容别也体验到了“圣人不死”的真义。
他不能也不敢杀死慕容别,除非他想让天下不安,或是觉得坐在宝座上的屁股冷得发痒。相反,他还要保护慕容别,无数神隐者在圣人府街喝茶便是明证,说监视圣人,那只是好听罢了。只有那些神隐者知道,他们心里有多窝火,他们要时刻祈祷这位疯圣人千万别死在丞天城里。
因为他不完全属于丞天联盟、也不完全属于人族,他是天下百族的圣人。如有不测,一枚龙纹符令便会自敌国抛出,龙族便会出兵问责,那将是整个丞天城的灾难。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慕容别要感谢这个时代、他也该享受这个身份,事实上,他一点都不享受,他已寿命无多,这才是他最为苦恼之事。
对于皇上来说与民同乐是奢侈的,即便皇上能乐得起来,民们也会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慕容别不同,以他曾经纨绔的黑历史加之装疯卖傻的经历,完全能做到令底层民众无视于他。
谁愿意和一个疯子过不去?况且,这个疯子似乎也没那么坏,甚至看起来还挺可怜。与此对应的上流社会,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朝堂圣人是故作癫狂,所以,便是吝啬如林尚书,也要在慕容别生辰之时备上一份厚礼,亲笔提词,祝他寿比颢天,哪怕他心里将慕容别的祖上十八代骂个遍。
就算如此,慕容别也不放心,因此他要扮疯癫、甚至想着各种法子令人信以为真,如在朝堂之上辩至尽情处,会将丝履脱下向政敌丢过去。当然,此类事件后来再未发生,虽说他是圣人,但因其作派有失圣人体统,皇上只能依礼部尚书所奏令圣人解履上殿。
为此,慕容别也挣扎过,例如将其冠冕丢向礼部尚书,好在皇上终究有所顾忌,此事以礼部尚书跪还冠冕而告终。
上朝不能令其寿命变长,有时他巴不得自己真成了傻子才好。正如他曾于朝堂上所言:诸位大人不必为老夫寿命忧虑,说不准哪日我便会死在贵府门前,至于哪位府上能摊上这等幸事,这还要看老夫的心情。
没人能揣摩一个圣人的心思,更何况还是个疯圣人。因此,慕容别性命无忧,至少在走出自家大门之后,他是无忧的。有时他会想,除了迈出城门和步入自己家大门,他都该无忧的。
对龙纹符令来说,这两道门便是他慕容别的生死之门,一旦迈过,便极可能遭到暗算。除了意外而亡,或许那些神隐者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他不怕被毒死,就算真那么死了,他大可以勉力爬到府门之外去死,这也是政敌们所忌惮的。死在家中就更不可能了。
至于走出城门?
城门外究竟藏着什么,他并不知。也许是政敌的黑手、也许是来自敌国的暗箭,可是,相较于寻求长寿之法,那些都显重无足轻重了。这一次,他要走出去,哪怕迎来的是利剑刀锋,亦或是倾天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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