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府前街有条八户胡同,并非其中只有八户住家,而是因为只有八个门面。好在靠近府前街,各家生意还算兴隆。八家之中便有家包子铺,与各家的茶馆营生相较显得格格不入,此刻,早餐时辰已过,看来更显冷清。在慕容别眼中,因为包子铺的存在,八户胡同却有了些雅俗共赏的味道。
“当初,钱老婆子来找我,非要将这店留下来,现在看来,那决定是对的。”
鉴君点头道:“是,若非大人仁慈,她的眼泪就白流了。”
蝶儿低声道:“怎么和老爷说话呢?老爷有那么多烦心事要操心,你以为容易吗?哦——老爷,那钱大娘为何要哭啊?”
慕容别忽然觉得,他在这个家里开始不受待见了。钱老婆子为啥哭?还不是裂天盟的小崽子们不懂事,非要强拆人家铺面?
被众人推至圣人之位,本身与裂天盟有关。若非天下贤者齐聚裂天盟,非要推举一位贤者出来,有他在无人敢应,推不掉诸贤所请,他只能勉为其难应下此事。可他并不清楚,朝堂之上的圣人,在朝堂之下会那么累。本不属于他糟心事儿接踵而至,一时间忙得他焦头烂额。好在,他的门生无数,帮忙分担了很多,要平衡各方利益、更要守住身为众生之首的立场,哪一桩哪一件不需要花费精力?
钱老婆子跪在府外哭了三天,到饭点儿都不走,府上下人还得将饭菜端到她眼前,吃完接着哭。那时正是裂天盟生死存亡的时候,他在朝堂之上忙着心惊肉跳,下人怎敢打扰他?他是如此,鉴君更是如此。若当时蝶儿能主事儿,哪里会让钱老婆子给慕容府抹上那把灰?
“圣……包子铺?”蝶儿看着钱家的门楣疑惑道:“那个人字呢?”
慕容别抬头一望,乐了。不知那个“人”字被何种生灵的粪便糊上了,这丞天城今日已非往日,有些异族的修行者也会出没于城中。有时候,碍于对方的身份特殊,不便干预其行止,因此,也偶有不懂规矩的异族人会骑乘飞行妖兽在空中来往,城中百姓也见惯不怪了。
异族人尚且不好直接劝阻,便何况那妖兽的屁股?偶尔拉一泡屎下来也算是常事,城中人丁无数,能摊上的机率还是低得可怜,所以也被礼部的官员们渲染为那是一种幸运的征兆。
钱老婆子没将那泡屎擦去,想必也是因为那个谣言。不过,说起来,那个谣言最终还是因为他自己。若非自己在朝堂之上随口那么一说,礼部之人也不会那么认真。
若是他人,圣人二字是不可随意用的。钱老婆子能用圣人做招牌,是因为他觉得她哭得太过用力、用心、甚至可以说拼命,“圣人包子铺”权作是还她那三日眼泪的利息。
城中哪家府上死了人,请个哭丧的不得重赏?况且只是送出两个字,也可以此提醒那些暗处的人,圣人二字不是不能用,只是代价甚巨。
鉴君以神识一扫,发现店中无人,三人便入得门来。
刚刚坐定,便听得门外有一女娃作势道:“剩包子是给人吃的吗?还是喂狗来得好!”
慕容别侧头望去,只见一脸上抹了锅底灰的娃娃双肩环抱,身着麻布衣,一看便知是城中的狗儿。
狗儿们虽无害,却极是扰人。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多半是因为边疆战事而失去了父亲。家中弟妹幼小,自己又无力做事,日子渐渐难熬,无奈只能做了狗儿。
百年前,先帝曾有谕令,“城中住商行贾不可驱逐内城浪儿,但有视浪儿如狗者,轻则查封、重则鞭刑。”
当时,正值丞天军在边疆浴血,城民与圣上可谓同心同德,只为消隐纷乱世象,说来只是无奈之举。加之,浪儿所求仅为饱腹之需,既安抚了城民又省了国库拨付金银,实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只要城中不死人、瘟疫不起,每日里不过舍上一点,店铺行商们也乐得施些微末善行,何况又合了圣上心意?
可是,如今百年已过,边疆战事从未止息,浪儿不降反增。随之而来的,便是各家店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就如这包子铺,只要舍出一个包子,说不定下一刻,门口便会被浪儿所围。
更重要的在以前,浪儿只是八岁以下的孩子,现在连十几岁的孩子也混入其中。人数多了,身份自然也复杂了。行窃、劫掠、敲诈常有发生,此类事件,丞天府似乎也无力处理。例如,有群小贼直闯银号,抢了银票数十张,被拿至丞天府,他们却失口否认,并自承为浪儿之身。浪儿是什么身份,在丞天城中怕是没有哪个人能比丞天府尹更有体会,浪儿的地位在某些方面已高于正四品官员。
若是劫匪、贪腐之人,只要品阶在府尹之下,他都可以从严处置。而浪儿不同,丢进幻牢吧,只能养着,还浪费粮食,进来什么样,送出时还是什么样,但有损伤,应天门前一喊冤,整个丞天城的人都会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府尹之位可以说是最不牢靠的,有人情愿花五十块金饼子换个边远之地的七品官,也不愿做个丞天府尹。
你做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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