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樱望着发愣的林减言:“怎么了,怕我偷学到你的技艺?”
“没、没有。”林减言低下头嗫嚅着回答,目光落到脚旁一本半合着的画册之上,不觉轻轻“咦”了一声,手指一拨翻到封面,更觉缘分奇妙,“这本画册是什么时候出的,我竟然不知道。”
雪樱默不作声的将画册拾起,合好放回不远处的书堆里,淡淡道:“这是家师的遗作。”
“什么!”林减言猛然从凳上弹起,惊呼出口,“葛饰北斋!你的师父是葛饰北斋!”
雪樱略抬眼帘,回眸望住林减言:“你竟然知道?”
“画画的有谁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
“哦?”雪樱别过目光,话音如风般稍带而过,“可他,是日本人。”
“这有什么关系吗?”
雪樱定定的瞧住林减言:“中国人不是都恨日本人的吗?”
林减言似乎被问住了,抿嘴思索后,仰首朗声道:“可他,只是一个画家。艺术,是不分国界的呀。”
雪樱看着林减言的落落大方,不觉怔了怔,旋即,低下头疏淡一笑,却未做一词。
林减言望着雪樱那副低头沉思的模样,有些纳闷:“雪樱姐姐,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雪樱轻轻地晃了晃头,红唇凝上一抹深秋:“我怎么认为的,这重要吗?”
林减言不假思索地反问道:“难道不重要吗?”
“不管我怎么想的,我亦改变不了什么。”雪樱的嗓音随着佛前的一缕香幽幽转起,“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肮脏血腥,罪孽深重!”
日本的钢枪在中华民国兴起的杀戮罪行,林减言并不十分知晓,她一直被保护在林家园林的迷宫里,保护在北平的四方城墙下,她虽然知道中华大地上硝烟弥漫,却未曾亲历过一场血肉横飞。
她所理解的战争,不外乎是当权者为夺江山美人,以万民身躯为剑,杀出一场的国仇家恨。只因**,无关情义,情义不过是为了蛊惑追随者,而**才是真实,千百年来,莫不如是。她只当雪樱是为着中国与日本之间化不开的仇恨而苦闷:“雪樱姐姐,你不也是日本人吗?你不也救了我吗?”
“我救你,不过是为了自救罢了。”
“不管为着什么,救就是救。”林减言偏头一笑,“你本可以不管我的呀。”
雪樱的目光停顿在林减言的面上,蹙眉审视良久,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顾夜兰,你似乎……变了。”
林减言被雪樱瞧得有些不自然,担心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是、是吗?”
“以往你总是谨小慎微,沉默寡言,让人觉得压抑。”雪樱眸中微亮,切切地望着林减言,“可如今,倒是遵从本心,肆意潇洒,让人觉得痛快。”
“遵从本心,肆意潇洒?”林减言摇了摇头,含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木鱼,“不过是托着这里的佛音让我宁静,浣透凡思尘虑,多了几分清心寡欲罢了。”
雪樱的目光顺着林减言的手指落了过去,轻轻一叹:“若真能做到清心寡欲,你也无需听禅,我也无需念经。”
林减言心中一动,唇边随即转上一抹自嘲:“佛法无边,哪里是这么容易参破的呢?”宽慰着雪樱,亦是劝慰着自己。
“无边佛法,不过是一个无字。”雪樱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林减言的胸口,“你这里装满了七情六欲,成不了佛的。”
“成佛?”林减言抬眸望着雪樱,口吻中含了分戏谑,“不是得先成人,才能成佛?”
雪樱食指微微一颤,旋即,自半空中下落,拈住画板上的墨铅,笑着递于林减言:“得先画画。”
“你们做的什么画,可否与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