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嫁给了自己有好感的夫君,当是一段佳话。一个帝姬殿下,赐婚给一个王侯,也是门当户对。
只是现实太过赤裸裸,现实太过无情,这个情窦初开的对象,这个王侯也太过无情。
一切皆已成了奢望。奢望之下,甚至都不知是爱是恨。
“璎珞,可有什么凯旋之乐,速速奏来佐酒。”赵佶的声音,少了一些往日的爱怜,多了几分帝王家的无情。
赵缨络微微点头,接过侍女手中的琵琶。凯旋之乐,她不会,那些词牌的曲子赵缨络倒是驾轻就熟。《秦王破阵乐》这种,赵缨络实在没有学过。
能与战阵扯上关系的,还是那曲学自李师师的《睢阳平楚》。
也是郑智熟悉的《十面埋伏》,《十面埋伏》说是杀伐之乐,其实更多的还有步步危机的含义。
赵佶已然抬起酒杯对面示意,口中笑道:“朕还记得当初燕王以此曲,长枪舞《侠客行》,精彩非常,世间勇武,唯有燕王。贺燕王凯旋之喜。”
赵佶说完,一饮而尽。郑智自然也提杯饮尽。
此时朱勔已然下桌,拿着酒杯直到郑智身前,躬身大拜之后,开口说道:“殿下勇武,柱国栋梁也。下官之敬佩,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下官满饮此杯。”
说完朱勔已然把酒皆倒入口中,再看郑智,却是黑着脸纹丝不动。
朱勔心中已然忐忑,双腿跪下,低头不敢多看郑智,却是回头看了一眼赵佶。
赵佶连忙开口笑道:“朱卿,许是燕王觉得你一杯不够,合该再敬一杯。”
赵佶之语,倒是解了朱勔尴尬。朱勔连忙起身,便想去再倒一杯。
“朱侍郎!”郑智低沉一语,面色严正。阻止了朱勔的动作。
朱勔闻言连忙止住了动作,作揖又道:“殿下请吩咐。”
“朱侍郎,某有一语想问问你!”郑智此时倒是抬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那琵琶之声,正是急切。
朱勔闻言身形一震,心中已然有不好的预感,额头上的汗珠都渗了出来。口中颤抖之语:“殿下请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佶闻言,也是眼神一张,直盯着郑智看了去。
“陛下最是信任朱侍郎,这门下侍郎本也该是陛下心腹之人,除了朱侍郎,何人还能堪当此职责?”郑智眼神紧盯朱勔。
话音一落,朱勔双膝轰然跪倒,回头又看得一眼赵佶,额头之上大汗淋漓,口中颤抖而言:“回禀殿下,朝中人才辈出,能当此任者,数不胜数。下官。。。下官愧领重任,有负殿下重托,还请殿下海涵。”
“朱侍郎当推举一人,如此方才不负陛下之信任。”郑智冷言又道。
朱勔哪里还不明白,回头又去看赵佶。
赵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朱勔频频回头来看,却是没有说得一语。此时赵佶方才开口道:“燕王,朱侍郎想来忠心耿耿,公务之上也是鞠躬尽瘁。。。不知燕王此言。。。”
郑智虎目一瞪,直视赵佶,便道:“陛下,死士者。敢死为其一,擅杀为其二。再有死士,当不可枉死,需寻高人严加操练,精锐之下,方能成事。”
赵佶与朱勔闻言皆是大惊失色,哪里不知事已败露。
朱勔已然瘫软而下,知道自己大概是何下场。
却是赵佶连忙出言说道:“燕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朕与朱卿在这东京之中,从来都是恪守本分,燕王于边关,也是为国征战。朕得燕王,如有双臂,岂能行那般祸国之事。”
赵佶一番话语,郑智并不回答,而是再看朱勔,问道:“朱侍郎可有推举之人选?”
朱勔已然全身无力,跪都跪不起来,却是口中还是答得一句:“回禀燕王殿下,下官以为,开封张叔夜,可领此任。此人如今在山东任知府,可召回京城领此重任。”
郑智自然是知道张叔夜是何人,此人倒是个忠义之人,还兼领过兵马。朱勔便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还推荐这样的人来接任门下侍郎,便听郑智说道:“好,朱侍郎果然有忠心,明日某便派人招张叔夜进京。”
朱勔长叹一口大气,慢慢想从地上爬起来,要说忠心,朱勔便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忠心。一直以来为赵佶办花石纲的私人差事,并未参与这国家大事。面对赵佶,朱勔又不忍赵佶如此屈辱苟活,做得这些小动作。此时生命已然到得尽头,朱勔心中,似乎有些后悔。赴死,终究是洒脱不起来,心中的惧怕,难以言表。
却是朱勔知道,张叔夜,便不是怕死之人。
郑智也知道张叔夜不是怕死之人,这样的人,留在外面,还不如招进东京来方便控制。往后这门下侍郎,可不如朱勔这般自由了。赵佶,显然再也容不得他能与外界有丝毫联系了。
“刘内官,劳烦去取一丈白绫来!”郑智话语,呼唤的便是那不远处伺候酒菜的小太监刘三德。
刘三德闻言也是颤抖一下,连忙飞奔而下,便去取白绫。
赵佶终于再次开口道:“燕王真是误会了,朱卿从来不曾对燕王有过一分不敬啊!还请燕王手下留情,不可枉杀良臣啊。。。”
赵佶自然是不能看着朱勔就这般死在自己面前,唯有开口去劝。
郑智依旧不理赵佶,只对朱勔说道:“你愧对陛下圣恩,当自绝于陛下当面,自绝之后,此罪当到此为止。”
郑智要朱勔在赵佶面前自尽,何尝不是在威胁赵佶,让赵佶以后安安分分在这皇城之内。让郑智顺顺利利去解决南方之事。话语之中,便也说出朱勔自尽于此,便也不会再罪责家眷之类。
朱勔闻言,已然恸哭出声,怎么也爬不起来。
此时郑智身后,那乐音之声,早已失了章法,没有了节奏,难听至极。那少女,弹琵琶的青葱玉指,颤抖不已。
鲁达已然起身,抬头看了看着大殿,上前一把揪住朱勔后衣领子,提着朱勔,便往廊柱而去。
赵佶手掌,已然紧紧握在最近从不离身的那柄长刀之上,盯着郑智,也看着被鲁达拖到廊柱旁边的朱勔。
此时的赵佶,没有丝毫拔刀而起要杀人的念想。紧握长刀,便是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有一点安全感。皇帝赵佶的内心,显然也被恐惧占据。脑中浮现的,是郑智上一次说的话语,这世道,没有人是不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