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元帝:“宣她们进来罢。”
“安嫔娘娘,皇上让您进去。”相长东把安嫔母女带进内室。
他来到床边,扶着皇帝靠坐在床头,又给安嫔母女俩搬了圈椅在床边,就退下把门给带上了。
此刻,建元帝靠坐在床头,浑浊中还带着些许精光的眸子正盯着安嫔怀里的襁褓婴儿,“听闻你早就生下这孩子了,可朕今儿才想起你们母女两个,你不会怪朕吧?”
“皇上说的哪里话,您都病成这样了,心中还能记挂着我们母女俩,妾身已经很感动了。”安嫔听说了,皇帝一昏迷就是好几日。
便是醒来,许多事也未必记得。
可这个时候,他还能记得她和孩子,着实不易。
“自打这孩子出生起,朕还没见过她,你将她抱近些,让朕好好瞧瞧......”
安嫔索性坐在床边,面对面抱着怀里的孩子给男人看。
建元帝身子微微前倾,眉目难得透着老父亲的慈爱。
只见那小丫头就跟奶娃娃似得,又白又胖,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圆溜溜地盯着建元帝,还冲着建元帝笑。
素来精明老练的建元帝也盯着小女娃露出了慈父的笑,“这丫头像你,将来长大后肯定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只可惜,他看不到这丫头长大后的样子了。
安嫔:“她们都说她的眉毛和嘴唇像您,您觉着像吗?”
建元帝仔细看了几眼,微微点头,“嗯,确实像朕。”
说到这,男人还笑出了声儿。
只是因为病重的原因,再不能爽朗大笑,而是喘着气从咽喉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可取好名了?”建元帝抬手,极轻极轻地抚摸婴儿娇嫩的脸蛋,好似生怕自个苍老的手刮疼了她。
安嫔的视线落在男人骨瘦如柴,青筋暴起的手上,眼眶一红。
她抿着唇,好半响才摇头回应:“妾身只给取了小名儿,叫青枣,因为妾身生她的时候就爱吃青枣,每日都要吃一大碟,至于大名...您是她父皇,大名便留给您取吧......”
“......”建元帝盯着小奶娃沉思片刻,而后道:“那便叫璐月吧,可好?”
“只要是皇上取的,都好......”安嫔点点头,语带哽咽。
建元帝:“怎的了?可是后宫又有人欺负你了?”
安嫔摇摇头,“没有,自打您升了妾身的位份后,妾身在后宫一直都挺好的。”
“那你哭什么?”
安嫔抿着唇,不说话,可嘴唇却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也止不住的往外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男人骨瘦如柴的病态样子,她就觉得鼻酸。
那样过目不忘的一个人,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那样英勇神武的一个人,瘦弱得连坐着都没甚力气。
那样嗓音浑厚的一个人,说话时喉咙里喘着气......
建元帝抬手,替女人抹掉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你不是一直不待见朕么,朕如今这般...你不应该高兴,哭什么......”
“......”安嫔拼命摇头,“臣妾只是恼您不信任我的时候,除此之外,臣妾一直都希望您好好的......”
“朕知道。”见女人哭成了泪人儿,建元帝心里头也不好受。
那滋味儿,比他头痛欲裂时还要难受。
温柔的替女人抹了抹泪,建元帝就从袖袋里取出事先写好的信,藏进了婴儿厚厚的襁褓里。
京城和宫里头都被老大掌控了,他整日躺在床上,昔日那些忠心的大臣,也不知还有谁值得信任。
即便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谁知道会不会被穆王党威逼利诱。
这封信至关重要,只有不动声色的交给看似毫不相干的人才行。
否则要是交给哪个大臣,保不齐穆王党拉拢不成会直接杀了那名大臣。
只有眼前的女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状,安嫔瞳孔一震,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装没看见。
藏好了信,建元帝闭目靠坐在床头,冲着女人摆摆手,“朕乏了,你且退下罢。”
“是。”安嫔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就这样出去了。
安嫔离开后不久,建元帝下了道圣旨,将安嫔晋升为妃,其刚生下的女儿被封为“长乐公主”。
在东梁国皇室,妃嫔们的女儿一生下来就是公主,但没有封号,得成年后才会有封号。
像这种刚生来就有封号的,长乐公主还是头一个。
想必建元帝知道自个等不到安嫔之女长大,只有早早地封了号。
自安嫔离开后,建元帝的精神头就不大好了,相长东伺候他在床上躺下。
“相长东...太医怎么说...朕还能活多久?”床上,建元帝喘着气问。
闻言,相长东登时就跪在床边,叩首在地,“皇上,您身为帝王,自是万万岁。”
“呵,你和蒋重锦一样,当初朕问蒋重锦,让他算一算我的寿命是多少,他也是你这么回答的,你们啊...都不肯跟朕说实话啊......”
“外头总说朕乾纲独断,打压各方势力,便是病倒了仍贪恋权势,还要把着权,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奴才并不这么认为。”相长东摇头否认,“在奴才眼里,皇上便是病倒了,仍为民分忧,宵衣旰食。”
“你还是不说实话啊......”建元帝叹息一声,“那些大臣,但凡有点功名和地位,就开始勾结党羽,目中为人,以权谋私,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有那狼子野心之人想要朕坐着的皇位!”
“还有皇子们,朕没病倒前,他们为了争储就无所不用其极,自打朕病倒后,他们不好好尽孝,反而变本加厉,干出来的事儿,着实叫朕寒心,朕...朕又该如何信任他们?!”
由于说得太过激动,建元帝躺在床上大喘气,吓得相长东立马为建元帝顺气。
“皇上...您消消气,切莫气坏了身子......”
“朕这身子...好坏也就那样了......”建元帝大喘了几口气,缓和了一下气息,待呼吸逐渐平稳后,目光呆滞地躺在床上喃喃道,“仁人不一定是仁君,但仁君不一定是仁人啊......”
说完这句话,建元帝就闭上眼睛,再次昏睡了过去。
当天下午,京城就乌云密布。
到了夜里,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暴风雨席卷着整个京城。
清晨的时候,皇宫内便传出国丧的钟响。
沉重而悠扬的钟声回荡在整座皇宫,乃至整个京城,让听者无不揪心。
建元30年,三月三十,建元帝驾崩。
太子不在宫中,穆王身为皇长子,第一时间将皇帝的死讯昭告天下及邻国,并召集王公大臣操办建元帝的丧事。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皇宫充满了诵经和吊唁的声音。
就连京中各处寺庙宫观,也纷纷敲着国丧的钟响。
建元帝的灵堂就设在龙渊殿,到了四月初四这一日夜里,穆王和怀王穿着米白色孝服,跪在建元帝的灵堂前。
今晚轮到他们兄弟二人守夜,此刻,灵堂内只他们二人,两人便跪在蒲团上,说起了悄悄话。
“大哥,我这几日翻遍了龙渊殿,也翻遍了保和殿,都没找到父皇立下的遗诏。”即便外头和尚诵经的声音一轮高过一轮,怀王还是压低了嗓音说话,“想必父皇根本不知道他的寿命已走到了尽头,就没来得及立遗诏。”
“......”穆王手里捧了一把黄色纸钱,他将纸钱拆散折成拱形,一点一点的往火盆里扔,“父皇临死前,可有见了什么可疑的人?”
“我都查清楚了,父皇驾崩那日一醒来,除了着急忙慌地召见安妃,并没有见别的大臣。”说到这,怀王鄙夷地说:“父皇也是的,这都快不行了,还想着心爱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