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郊群山连绵,一片苍翠之间笼罩着稀薄的雾气。
峪山脚下矗立着一座庄园,一座高门上悬着木制金漆匾额,上书“六月园”三字。
两个老伯穿着普通的粗衣布衫,正用扫帚扫着门前的落叶,忽见一驾富丽堂皇的马车行至门前,不由驻足看去。
聂影上前自报家门,一个老伯便放下扫帚向门内走去,他行走间右脚微跛,速度十分缓慢。
看着这座熟悉的庄园,想到已经多时不见的祖母,唐筠凝的眼眶不由微湿。再看萧庭晏他也正看着车窗外怔怔地出神,此处,倒也是他们初相识之地。
那时唐筠凝不过十二岁,跟着祖母住在六月园中学医,一道的还有唐芷滢。
某日家中忽来了贵客,原来是三殿下的旧伤发作,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是唐老夫人为他捡回一条命来。
按理说,女眷不宜见外男,她偷偷躲在帘子后头,看见他身上长而狰狞的刀伤,皮肉溃烂,都已经流出脓来。
听说是三殿下在前线打了胜仗,却乍闻淑妃去世的噩耗,一路快马回京奔丧。谁知料理完母妃的后事,他也晕倒在了灵前。
身上的伤势没有及时料理,毒气侵体,人都烧糊涂了。
若是送得再晚些,人恐怕就没了。
那时祖母看着他,叹息一声:“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忍劲,日后必有出息啊。”
她那时倒是动了些恻隐之心的,怎么后来,就这般厌恶了呢?
沉浸在回忆之中,唐筠凝并未注意车轴拉动,马车已缓缓前行起来。
六月园的大门洞开,迎进了瑞王的车马。
葳蕤堂端坐着一个面目慈祥、鬓发半白的妇人,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衣,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熨帖,袖口和衣领处用彩线绣了几朵兰花。
她在后脑盘了个圆髻,簪了一只玉兰木簪,脸上虽生了皱纹,一双眼睛却清澈而有神。
看见她,唐筠凝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意又涌上来,谁知唐老夫人看见她,却皱起了眉头:“瑞王,老朽跟你闲谈几句尚可,至于这位,就不必带进来了吧!”
满京人皆知瑞王妃自尽不过半月,皇后便赐了一位侧妃给她。唐老夫人从前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嫡孙女,自然不能接受这位侧妃了。
想不到自己竟要被祖母拒之门外,唐筠凝脚步顿住,无奈又心酸起来。
萧庭晏并不答话,只作壁上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晚辈给老夫人请安,晚辈今日随瑞王前来,并非是为给老夫人添堵,而是请老夫人为王爷解毒的。此事详情我颇熟悉,所以还要叨扰老夫人片刻。”
萧庭晏走进来时,唐老夫人就已经发现了他面色不对,果然是中了毒。
“怎么回事?”
唐筠凝上前两步,对唐老夫人道:“晚辈也略通些医术,这几日见王爷精神不济,昨日替他诊脉时方才发现,王爷似是中了毒。此毒颇为奇异,寻常大夫无从下手,晚辈只得斗胆将王爷带到老夫人这里来了。”
唐老夫人起身走到萧庭晏身边,抓起他的胳膊,两指略搭了搭,脸色倏地一变。
唐筠凝针上淬的是唐家的毒,此毒独一无二,坊间绝不可能会有,而且正是她未出阁前亲手研制的。
旁人探不出来,但唐老夫人一把脉便会知道,这是她那乖孙女的手笔。
“这……”
唐老夫人的脸色渐渐凝重,外界的传言她略有耳闻,虽知道凝儿走得蹊跷,但她绝没有想到,凝儿竟会给萧庭晏下毒!
“老夫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晚辈有几句话,想要跟老夫人说。”唐筠凝道。
唐老夫人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她略点了点头,对萧庭晏道:“毒性尚浅,可以根除,王爷不必担心,在此稍等老朽片刻。”
她踏出葳蕤堂,一个一直随侍在她身侧的嬷嬷便也跟了出来。这是芳嬷嬷,在唐老夫人还未出嫁的时候便是她的侍女,一路陪嫁到唐家,又一起住到六月园。
芳嬷嬷也颇通医术,她平日不苟言笑,但对唐筠凝十分慈爱。
两人一路向西走去,唐筠凝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思绪渐渐飘回从前的时光。
她知道转过这面影壁,后头就是祖母平日捣药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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