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死了?”
靠在躺椅上的严嵩微微睁大眼睛,直起了腰:“怎么回事?”
“此人或许是畏罪自杀,亦有反对我严党之辈,浑水摸鱼的可能……”
鄢懋卿和罗龙文立于面前,低垂着头,脸色难看。
自从确定了通倭之罪是赵文华在背后弄鬼,这个昔日的同党就成了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敌,但政治较量不是帮派争斗,不可能带着人提着刀直接上门,终究是要布置。
赵文华的妻子变卖家产,准备回浙江避祸,拖拖拉拉,也给了严党准备的时间,结果他们还未发难呢,对方就莫名暴毙,现在赵府哭天喊地,正在张罗丧事,准备开席,而锦衣卫也过去了。
赵文华乃朝廷要员,不明不白地死在家中,自是大桉,陆炳不可能不管,指不定还要惊动圣上……
“会是少湖……徐阶所为么?”
严嵩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平日里俯首帖耳,唯唯诺诺,退婚时却毫不含湖的身影,面容逐渐肃然。
严党与清流的斗争还未结束,恰恰是刚刚开始,在这个关头,任何事件都可能是导火索,严嵩自是警惕非常。
鄢懋卿眼珠转了转道:“赵文华与那海贼汪直还有勾结,莫不是汪直招安不成,心怀怨怼,下的杀手?”
罗龙文一怔,马上反应过来,汪直确实是一个最佳的替罪羔羊,还能引出后续的波折。
严嵩的反应要迟钝许多,但对于这类心思却是看得十分透彻,半晌后慢吞吞地道:“你想要逼反汪直,闹得沿海不宁,朝廷没有心思追查赵文华的死因?”
鄢懋卿弯着腰道:“大人明察秋毫!”
严嵩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不妥!东南再乱,扰了陛下清修,此为一害!波及胡宗宪,惹出天师,四面树敌,此为二害!得不偿失啊……”
鄢懋卿目光闪烁,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严嵩特意叮嘱道:“如今陛下对我们的恩宠不及往昔,你们需有所转变,遇事不能光念着自己,要顾全大局!”
鄢懋卿和罗龙文诺诺称是。
严嵩知道他们没有听进去,暗暗叹了口气。
这些年间,严党如日中天,早已习惯了横行朝野的感觉,现在圣恩已有明显的衰弱趋势,他们的弯却还拐不过来,依旧我行我素,这般下去,终有大祸临头的时候啊!
所幸国库空虚,还需要严党搜刮,只要在钱财方面让嘉靖舒心,保证宫内奢靡的用度,也还能够坚持……
至于储君之争,严嵩原本属意性情高调,生活铺张的景王,但自从上次入宫跟裕王的接触后,倒让他发现,这位不够自信的兄长也有争取的机会……Μ.
这般想着,严嵩摆了摆手,让鄢懋卿和罗龙文退下:“将东楼唤来。”
管家入内禀告:“少爷出门了,至今未归……”
“他又出去作甚?饮酒么?”
钟鸣鼎食之家,夜中都有报更的,这时报初更的梆声就遥遥传来,时间已经很晚了,严嵩皱起眉头:“将他唤回,现在不是低沉失落的时候!”
先是身患隐疾,接着没了小阁老的身份,最后又被退婚,在接连的打击下,确实容易自暴自弃,但那是普通人,身为自己的儿子,就该撑起大局!
所幸一刻钟不到,下人就入内禀告:“少爷回来了!”
严嵩满意地点了点头,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但这位老眼昏花,听觉也不敏锐的首辅,并没有听到外面传来的骚动,直到大步流星走入的脚步声到了面前:“爹!何事唤我?”
严嵩迷迷湖湖间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面前,正俯视过来,那居高临下的眼神让他一怔,很是不适。
以前哪怕这个儿子再嚣张跋扈,我行我素,对于自己还是不敢造次的,顶多阳奉阴违,不听教诲,现在他看向自己的神态,怎么好像父子反了过来?
严世蕃却完全没有这份感觉,他本来就对这位老父的畏畏缩缩很是不满,只是以前藏在心中,现在看到严嵩老迈昏睡的模样,再无半分尊敬可言。
严嵩定了定神,认为儿子只是遭受刺激后的失态,按了按手,示意他蹲下:“赵文华死了,此事非同小可,锦衣卫已经开始缉凶,不能再被清流利用……”
严世蕃根本不蹲,依旧站着,还昂起脖子,直言不讳地道:“赵文华是我杀的!”
严嵩顿时瞪大眼睛,一时间都没想到问严世蕃是怎么办到的,脑海中只剩下不可思议:“他可是朝廷三品要员,你如何能杀他?”
严世蕃愤恨地道:“如何杀不得?我们父子俩瞎了眼,让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身居高位,才惹出如此多祸端,不亲手宰了他,我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严嵩身躯轻轻抖了抖,浑浊的眼睛闭上,发出深深的叹息:“你终究还是惹下了大祸!”
严世蕃不耐烦地道:“爹尽管放心,儿子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保证锦衣卫查不出什么来,再稍稍安排,足以将罪定在那个倭寇汪直身上!”
这倒是与鄢懋卿的计划不谋而合,都想通过打击汪直,才造成东南动荡,不给胡宗宪好过,可见严世蕃入魔后,并没有沦为莽夫,依旧能如以前那般思考问题,但做事无疑更加极端。
严嵩原本不同意这个法子,可现在已是无可奈何,只能道:“让罗龙文去办,一定要把罪名坐实!”
严世蕃满意地嗯了声:“爹可还有旁的事了?若无,儿子就告退了,外面还有些纷扰,儿子要去处理!”
“逆子……逆子……”
严嵩气得在心中怒骂,苍老的手扶住额头,感到脑袋隐隐作痛。
年纪大了,情绪不能大起大落,而这些日子他无疑受到一波又一波的刺激……
然而还没有结束。
又有脚步声走进屋内,这回却是欧阳氏,眉头紧锁,面露不悦,进来后就看着严世蕃,皱眉道:“庆儿,那风尘女子是你带回府邸的?”
严世蕃看到母亲,本来腰还稍稍弯了弯,此时一听顿时直了起来:“琴凤大家是我带回来的,她与一般烟花女子不同,娘见了定会喜欢,母须听那些贱婢搬弄是非!”
按理来说,为妓子赎身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绝非交了银两,把卖身契一拿,人就带走那么简单,不过严世蕃从未如此心动过,竟是片刻不想分离,使了些手段,就将琴凤带了出来。
一路上两人同乘一轿,举止都很规矩,没有唐突佳人,等到回到府中,姬妾闻讯赶来,莺莺燕燕地围上,琴凤仅仅是一蹙眉,严世蕃就急了,心头一横,干脆承诺,要将这些胭脂俗粉统统赶出府邸。
如此一来,姬妾还不炸了锅,本来就担心夫君的兄弟失联,没想到现在小兄弟回来了,却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坏女人勾搭,里面也有脾气火爆的,立刻开始哭闹,这才是刚刚外面骚乱的原因。
欧阳氏也被惊动,得知前因后果,更是揪心不已:“庆儿,现在不比往日,徐氏毁了婚约,如今京城内肯定议论纷纷,你如今带个妓子回府,又闹出这般风波……传扬出去,倒成了我严氏的不是了!”
妓子不能入家门的朝代,以魏晋南北朝到隋唐时期最为严格,那个时候的门阀士族,是最重等阶之分的,绝对不容许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
从宋朝开始这种限制其实就不是那么强烈,到了明朝,当成外室养下,无人理会,甚至纳个妾,也是一段风流佳话。
但严氏父子的地位太高,终...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