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谙其理,但一想到薛舒玄难免心中不忍,两行清泪混合着满脸的污浊洒落眼眶,他见神策军丢盔卸甲,瞬息之间已是一败涂地,摇首道:“罢了,罢了,冯道至今未曾露面,且虚实不明,何况我军伤亡惨重,确实不应贪功冒进……”
话音未落,他顿时感到胸中滞闷,好似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朱友贞生而富贵,素来一呼百应,今夜他第一次体会到凡人之于天地是何其渺小。
他回首凝视着带有嘲讽意味的星光,就这样无情的洒在卧龙峰上,为那个本就神秘的“国度”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它如墓碑一般昭告着世人,好以一个特立独行的审判者,冷眼旁观着望魂诸峰间跳动的火焰。
沉默,正一点一点侵蚀所有人的战意,直欲穿透厚实的战甲,烘烤着羸弱的灵魂,栈道间的烈火似乎没有任何低迷的征兆,而嘶吼声仍在火中持续蔓延,朱友贞一字一顿的道:“传令,撤军……”
他说的不情不愿,因为他知道今夜一退,已然落入了郢王事先布好的陷阱,没有军功便在父皇面前失去了竞争太子的筹码,或是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如此,母后亦会失势于朝,不仅后位难保,恐有性命之忧。
“为何本王要生在帝王之家,非吾所愿!”朱友贞愁眉深锁,眼中仍有希冀隐隐闪动,他只盼着郢王此去功败垂成,若是朱友珪轻而易举的得胜归朝,必会再次掀起一场宫廷浩劫,那时兵戈相见,定然血洗开封。
九重天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仿佛平静的海面一望无垠,又似婉约处子,婀娜静好,可谁又能想到在平静的最深处,蕴藏着何种汹涌的暗涛,亦或是某种扭转乾坤的神秘力量。也许,世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泛浩摩苍,掌控着凡尘诸事,但身在局中的棋子,却未能察觉。
旭日东升,大雾未曾消散,而百里之外,沉寂数月的神威军如猛虎出笼,直奔赵州泱泱而去。
赵州平沙沃野,位于太行山东麓,本应是万顷梨园,繁花如雪,想当年也是花海泛舟,香气袭人,引得文人墨客嬉戏其间,而如今却饱受战火洗礼,鸟飞不下,兽铤亡群,早已是满目疮痍。
这日,神威军已是行到赵州城下,一时间征尘蔽空,四野静无人声,只听得整齐的步伐和枯萎人骨碎裂的声响。
神威军密密麻麻,中央步军数千,两翼骑兵相佐,总计万余人的重甲大军如浩荡江水,洗刷着堆满人骨的苍凉旷野。
郢王冷目环顾,可见遍地尸骸风悲日曛,腐臭之气经月不散,而这战乱年间何处不是如此,朱友珪早已见怪不怪了,他邪笑道:“开封府外未曾见过如此瑰丽景象,刁民不死,怎可保得一方安稳,你说是吗,冯将军?”
郢王一马当先,他黑盔黑甲,满身的鎏金纹饰显得华贵异常,胯下墨色战马通体黝黑,唯有马蹄洁白赛雪,它正高昂起分鬃驹首,对着赵州城墙隐隐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