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死,紧紧抱住的时候,苏童听到他压抑而细碎的呜咽。
相逢的一刻,死里逃生,苏童原本以为会哭的那一个是自己。
她伸出手也去紧紧搂住这许久未见的男人,想起离别前他神色清朗地说,你呆这里等我回来。
谁知道这一场等待,竟是如此不易。
苏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被人摇醒的时候,外头已经亮起了鱼肚白。
顾川脱了外套给她穿好,问:“睡得还好吗?”
苏童张手去抱他,窝在他胸口的地方点了点头,顾川搓了搓她的脸,说:“好了,不撒娇了,咱们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顾川一双手冷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苏童连忙一把抓了过来,往自己肚子上捂,说:“你怎么这么冷?”
顾川说:“睡不着,出去转了圈。”
苏童一脸“你逗我”的神情,顾川只得说:“怕有情况,不能睡,出去站一站,醒脑,还能替你放哨。”
苏童咬着下唇,整个心都软了,依偎着他,说:“顾川,你对我太好了。”
屋子里传来一阵动静,苏童立马和顾川分开来。
昨晚开门的那个男人正边穿衣服边走出来,见到外面的两个人,说:“你们这么早就醒了?”
苏童一身黑袍裹得严实,此刻将头巾往下再拉了拉,低着头,教人完全看不到脸。顾川站起来挡在她前面,说:“打扰了,我们昨天走得又累又乏,可能还要留下来再休息会儿。”
男人说:“随你们休息多长时间。你们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点东西来吃,不过我家里没什么东西,我去问邻居借点吧。”
顾川说:“麻烦了,我们还想要点水洗漱一下。”
“水啊,村子后头有一口深井,你现在跟我一道出去,我带你去。”
“可以。”
苏童却不放心,惴惴里喊了一声顾川,他能看穿她心事似的又蹲身下来,摸着她头说:“没事,这儿我早上摸熟了,地方不大,路很简单,出去了也能看到这边。”
苏童向外一瞥站在门下的那个干瘦男人,男人也正两手插兜,弯腰好奇地打量她。苏童连忙把头再次埋底,说:“他不会是想出去找人吧。”
顾川说:“放心,他去哪我跟到哪。应该是个老实人,还记得我给他钱的时候吗,不仅没嫌少,还特地还了我几张。要和他们是一伙的,警惕性也不会这么差,开门的时候起码手里该拿个家伙吧。”
苏童转念一想,也是啊,如果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有心要捉回她,昨天晚上就该想办法把她逮起来了,可非但没有还放他们进到屋里来。
哪怕是来一招瓮中捉鳖,这时候也该想尽办法偷偷外出找人了,没理由约着顾川一道出去,说话又这样轻松。
苏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人,顾川一手搂着她背将她拉过来,光线暗淡的屋里,只是像两个交耳说话的人,苏童却觉得怀里一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被放进来。
她身子一颤,猜出是什么,顾川已经将她松开了,手一撑地站了起来。
苏童心砰砰直跳:“从哪来的?”
他居高临下,一片阴影罩下,声音亦是闷闷的,不去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只问:“会用吗?按下扳机前,先打开保险。”
苏童:“我们不能用这个的。”
顾川脚下一旋,转过半身,黑色剪影附于白灰的底色,侧脸如刀刻。
顿了顿,他说:“我但愿你永远都不会用到。”
去打水的时候,顾川又将整个村子的地形记了一遍,房子不多,七零八落的围成了一个圈,赶早起来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几乎看不到青壮年。
收留他们的那个男人说:“我们村里人很少,年轻人嫌这里苦,没有出路,都去了城市里工作,还有好多背井离乡,可能已经到了海的那边。”
顾川将视线收回来,附和了一句,拎着一桶水往回赶。
男人又说:“你阿语不错。”
顾川道:“其实只听得懂短句,说得也不好。”
男人说:“已经够了,有你这样的水平,已经不需要翻译了。”
男人话里意有所指,顾川不由得朝他看过去。
男人说:“你那翻译不是本地人吧,穿那样的袍子,又总挡着脸不肯见人。”
“……”顾川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心却提起来,精神高度集中。
男人干巴的脸一皱,和晒得太干的核桃一样,说:“我们村里都是老弱,大家年岁不小了,日子已经过得这么艰难了,不想掺和到他们年轻人的事情里头来。我们,不想惹麻烦。”
他话说得隐晦,顾川却不是傻子,将长短句子连起来在心里翻成中文,立马就知道他话背后的意思。他说:“真的打扰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们俩并不是什么坏人。”
男人说:“坏人也好,好人也好,你们从哪儿来,身上经历了什么事情,我不想多问,也不想多管。总之待会儿一回去我就把钱退给你,你给她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就赶紧上路吧。”
顾川只得说好。
回到房子将门打开,清早微弱的阳光斜斜射到墙面上。
苏童拉着被子,倚在墙面,已然再次沉睡过去。
迎着日光,他这才真正看到她的脸。不过几日不见,她居然瘦得脱了形,一张脸比原先更小,下巴长了也尖了。
顾川心中酸涩,忍不住去捧她的脸。她睡得极浅,一下子醒了,下意识地攥紧手,机械声动。
顾川握着她手腕,将那东西压回她怀里,说:“别怕,是我,我回来了。”
他踏朝霞而归,苏童眯着眼睛逆光瞧他,忽地绽开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