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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也已回到宫里。
以他的品性,自然是先威胁今日目睹了整件事的太监不许向皇帝告状。
太监哪里敢得罪这个祖宗。幸而皇帝只是遣他去庆乐王府送信,并没料想到他会撞上太子行凶,便没宣他去问话。
太子小心翼翼的着人打听着,见到午后还没动静,便觉得此事大约是已揭过了。
谁知晚间皇帝竟宣太子去陪他用膳。
太子做了蠢事,难免心虚。进了殿便眼观四路的谨慎戒备着。
式乾殿里皇帝却正在书房翻看折子。见太子来了,便先温和一笑,道,“饿了?”
太子就胡乱点了点头,皇帝便指了指外间,慈祥的道,“朕这里临时有些事要处置,你先去吃吧。”
殿内高阔,一起灯,暗影便显得尤其黑沉且高幢。皇帝那打他时高大得无法反抗的身影,竟也看着有些老迈消瘦了。
太子不知怎么的竟忘了怕,一时盯着皇帝的脸,心里竟有些陌生且莫可名状的平静。
皇帝就笑道,“怎么了,还有事?”
太子道,“没有。阿爹宣我来,是有什么事要问吗?”
“嗯……”皇帝就摇了摇头,“许久没同你一道用膳,今日想陪你说说话儿的,谁知又不得闲。”又催促,“你先去吃吧。”
太子也不知怎么的,就脱口道,“那阿爹你快点儿,我等你。”
皇帝倒是抬头看了太子一会儿,见他眨着一双金褐色的猫眼不经意流露出亲近来。略一愣,就将折子放下了,笑道,“咱们先用膳吧。”
这顿饭皇帝吃得很舒坦——他有些明白人常说的天伦之乐了。有个懂事的儿子,那熨帖之处确实不同旁的。
可见令赵世番来教导太子是对的。可见他儿子是能教好的。
父子两个聊得十分开心,皇帝还跟他说起自己年轻时出去玩耍的经历。
待吃完了,皇帝要差人护送太子回去时,太子忽然就起身说,“阿爹,我有事和你坦白。”
皇帝心里就咯噔一声——实在是这儿子的记录太壮观,他自己都说有事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他今日颇有慈父之心,便依旧温言道,“说吧。”
太子便将今日的事简略的与皇帝说了一遍——自然不会全说实话。
只道自己拉住一个小姑娘问路,不想那姑娘的姐姐窜出来,硬是说他欺负她妹妹,还将她撞倒。他很生气,就非要令这姑娘跪下来道歉。又不想这姑娘脾气十分倔强,他搬出太子的身份都没令她屈服。他就恼火了……更不想,这两个姑娘竟是太子太傅的女儿。此刻他十分后悔,不晓得明日该怎么面对赵世番。
皇帝:……
得说皇帝还是了解太子的。
就隐隐恼怒道,“你真没欺负人家姑娘?”
太子见皇帝眼中冷光,就缩了一缩,没说出话来。
皇帝见他有退缩起来,也略有些后悔。再想想,林夫人可不就是火爆不饶人的性子吗?当年不明就里时,连他都敢骂,以至于至今皇帝还觉着她是个泼妇。想来她的女儿也是十分不好惹的。火爆性子遇上自家儿子这混不吝的,不定还真有什么误会。
便也不一面倒的追究太子的过失。只与他说道理,“白龙鱼服,豫且射其目。这个典故你知道吗?”
太子这半年里被皇帝拘着读书还真不是白读的,他知道这典故——是说有条白龙化作鲤鱼游玩,被名叫豫且的人射中了眼睛。白龙告到天庭上,天帝却说,渔夫就是打渔的,你既然要化作鲤鱼,就不该怪渔夫要伤你。
自然立刻就明白皇帝的态度了。便说,“儿臣知错了。”
皇帝就道,“你既是微服出游,就不该怪旁人不认得你,也不该拿太子的架子。那姑娘替自己妹妹出头,撞了你一下。若是误会,你便解释。若是你错了,就认个错。若非要拿太子的架子来压他,便穿上衮袍,带上仪仗,令东宫侍卫去拿她。空口一句你是太子,能让谁屈服?”
太子道,“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
皇帝气得揉额头,“你也晓得太大张旗鼓了?可这就是太子的处置法。跟一个小姑娘置气时,怎么就不想你是个太子?!”
太子倒是勇于认错,“是儿臣有失气度。”
皇帝就叹了口气,“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处置?”
太子想了一会儿,就道,“儿臣向赵卿赔罪。”
皇帝简直哭笑不得,“你就不觉得太丢脸面了?你可是太子。”
太子便乖巧的垂头道,“这些儿子在先前就该想到……既没想到,便活该丢脸面。也好日后记着这教训。”
皇帝就点了点头。然而终究还是生气的,“你这回当真是做了件蠢事!”
若连自己的太傅都拉拢不住,这太子也蠢得史无前例了。
偏偏是自己儿子,皇帝非得替他打算不可。
虽得了一顿训斥,又被皇帝严令茹素三日反省自身。但太子心里也略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皇帝自己察觉,又来问罪。
临走前,皇帝忽然又叫住太子,道,“太傅的女儿怎么样?”
太子便记起雁卿那双如有明火在烧的清亮眸子,略愣了片刻,脱口就道,“十分的倔强爱瞪人,动手比动脑快——儿臣被她撞了两回。”其后才记起还有个小的,就补充,“小的却很良善温婉……”又故意溢美,“知书达理。”
皇帝心里便有数,道,“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