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寿,郡君怎么忘了呢?”老太太笑着说:“是高底鞋上刻着莲花瓣、里面填上香屑,用纱巾蒙面走路的那个吧?”丫鬟说:“是的。”老太太说:“这个婢子倒很会出花样,弄媚态。但也真是俊俏,外甥的眼光不错。”便对丫鬟说:“可派个小丫头去叫她来。”了鬟答应着去了。过了会儿,丫鬟进来禀报:“辛家十四娘叫来了!”接着便见红衣女子,望着老太太施礼。老太太拉她起来说:“以后成了我外甥媳妇了,就不要行女孩儿礼了。”女子起来,亭亭玉立,低垂着红袖。老太太理理她的头发,又捻捻她的耳环,说:“十四娘最近在闺中做些什么?”女子低声说:“闲着没事,绣些花。”说着,一回头看见冯生,立即羞缩不安起来。老太太说:“这是我外甥。他一心一意要和你结为夫妻,你怎么就让他迷了路,在山
谷里窜了一夜?”女子低着头,默默不语。老太太说:“我叫你来,没别的事,想给我外甥做媒人。”女子仍一言不发。老太太便命丫鬟去扫床铺被,让他们二人完婚。女子红着脸说:“我得回去告诉父母。”老太太说:“我给你做媒,有什么差错?”女子说:“郡君之命,我的父母不敢违抗。但如此草草从事,我就是死,也不敢从命!”老太太笑着说:“小女子志气倒高,不屈从威势,真是我的外甥媳妇。”于是,便从女子头上拔下一朵金花交给冯生,让他回去查查历书,定个良辰吉日;又让丫鬟送十四娘回去。这时,雄鸡高唱,老太太派人牵着毛驴送冯生出去。
冯生出来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房屋村落全消失了,只有一片茂密的松林和蓬草掩盖着的几座坟墓而已。冯生定神想了会儿,醒悟这里是薛尚书的坟墓,薛尚书是冯生祖母的弟弟,所以老太太称他为外甥。冯生心中明白遇上了鬼,但也不知十四娘是什么人。一路感叹着回了家,漫不经心地查了个日子等着,心里恐怕鬼约靠不住。再去那座寺庙看看,一片荒凉,寂无人迹。询问当地的人,说是庙里常见狐出没。冯生暗想:只要得到美人,狐也是好的。
到了选定的那天,冯生整理房间,打扫道路,让仆人轮番在门外眺望。一直等到半夜,还没动静,冯生已经绝望了。一会儿,忽听门外人声喧哗,冯生趿拉着鞋跑出去一看,花轿已停在院子里了,丽个丫鬟扶着十四娘坐在轿里。嫁妆也没多余的东西,只有两个长胡子仆人扛着个瓮大的储钱罐,从肩上卸下放在屋子一角。冯生高兴娶了个美丽妻子,并不疑虑她是异类。他问十四娘:“一个死鬼,你们家怎么那样服贴她?”十四娘说:“薛尚书现在已做了五都巡环使,数百里内的鬼狐都供他役使。他不常回家。”冯生不忘老太太给做媒,第二天,到她的墓上祭祀了一番。同去时,有两个丫鬟来赠送带有贝纹的锦帛作贺礼,放到桌子上走了。冯生告诉十四娘,十四娘看了看,说:“这是郡君的东西!”
同县有个楚银台的公子,从小就和冯生同学,两人十分亲匿。他听说冯生娶了个狐夫人,便在冯生结婚三日那天,送来礼物,并亲自上门举杯庆贺。过了几天,楚公子又写来请柬,请冯生赴宴。十四娘得知,对冯生说:“上次公子来,我从墙缝里见他猿眼鹰鼻,这人不可长久交往,不去为好。”冯生答应了。第二天,楚公子登门责问冯生负约,就便献上自已的新作诗篇。冯生评论这些诗篇时,说了些嘲笑话,楚公子很羞惭,两人不欢而散。冯生回屋,笑着跟十四娘讲了一遍。十四娘凄然地说:“楚公子是匹豺狼,不能跟他开玩笑!你不听我的话,将遭大难!”冯生笑着认了错。此后,冯生和楚公子经常来往调笑,原来的过节渐渐消除了。正好提学驾下临,主持科考,楚公子考了第一,冯生考了第二。楚公子沾沾自喜,派仆人来邀请冯生去喝酒。冯生推辞不去,连叫了几次,才去了。到后来才知道是楚公子的生日,客人坐满了屋子,酒宴十分丰盛。楚公子拿出自己的试卷给冯生看,亲友争相围拢来观赏,边看边赞叹着。酒过数巡,有乐队在下面奏起音乐,一片喧杂,宾主都非常高兴。楚公子忽然对冯生说:“俗话说‘场中莫论文’,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错误。我之所以名次排在你前面,不过因为我的文章开头几句略高一筹罢了。”公子说完,一座人都赞扬起来。冯生乘着醉意,再忍耐不住,大笑着说:“你到现在还以为你是凭文章考第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