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时用以城防倒是平常,哪有借来运粮的先例?不说旁的,在荒原之上一旦遇到马贼叛党,指望这些人为了官家的粮米拼死相抗,决计是做梦!
张怀寂忍不住试探道,“却不知苏公子想借多少人?”
卢青岩笑道,“自是多多益善!算来至少也要五百多人才能安排得过来。”
这个数目……还真是差不太多。张怀寂看了堂上诸人一眼,这才转头笑道,“我们这些人家若说要凑出五百名身强体健的部曲,大约勉强还是凑得出来,只是这些人到底是乌合之众,派不得大用场,只怕耽误了运粮大事。”
卢青岩呵呵的笑了起来,“诸位不必忧心,既然是借人押粮,便是丢了粮草,难不成还要诸位来赔?最多也不过让都督再补些粮草罢了,西州如今多的,不就是粮草么?诸位只要让部曲们听从公子吩咐便是,公子绝不会让他们枉自送死。”
他的笑容里有些意味深长,这屋里坐的哪个不是人精,心头一转便已明白过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正是,将自家的部曲们借与苏公子押粮,若无意外自是无妨,若有意外么……或许,自家的粮米不用等到明年便能派上用场!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在谈笑风生之中,不到半个时辰,各家出的人数、何人领头何时汇集便悉数议定,卢青岩并不用纸笔,听了一遍,再复述时竟是一字不差。张怀寂见识过他的能耐也就罢了,其他人无不暗暗心惊,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苏家智囊,心里对苏氏的忌惮之情自是又深了一层。
卢青松把数目都说完了一遍,看见众人默默点头,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深了些,“如此便说定了,再过三日,公子便会在城外军营恭候各位!”
待到卢青岩笑吟吟的告辞而去,堂屋一时沉寂了下来,半晌才有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此事按说不大,可我怎么觉得,心里竟是有些不大安稳?”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人人都在看着他,却没有人开口。
卢青岩早已走出了张府的大门,往东不过百余步便是苏府,他越走越快,进门便直奔书房而去。
守在门外的亲兵的通传之声还未落音,门帘一动,苏南瑾一个箭步便跨了出来,目光锐利的看向卢青岩,见到他脸上的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他们全都应了?”
卢青岩笑着点头,“这些人原是最识时务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便算还打着两面耍花枪的主意,又焉敢当着下官的面露出来?何况此事原本不大,只怕他们如今还没回过神来!”
苏南瑾点头不语,笑容却慢慢的下去了,“他们回过神来又如何,只是此事到底只能算是成了一半,便是让那老匹夫丢官去职,终究是不能消我心头之恨!”这一天多里,只要想到昨日麴崇裕的那番举止,想起他那得意的笑声,苏南瑾便恨不能将麴崇裕立刻碎尸万段!他才不在乎西州粮米收不收得上来,高门大户的粮米卖不卖得出去,可自己大喜的日子被人当面这般羞辱,连带那些宾客也个个如丧考妣……他的脸色顿时又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卢青岩忙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没了麴都督护着,那两个小人又成得了什么气候?自然有的是时机让公子出这口恶气!说不得此次便能让公子得偿所愿,只是事情要一步一步的谋划,所谓欲速则不达,那裴守约十分警醒,若是让他看出端倪,反而不妙。”
苏南瑾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想了想冷笑道,“先生也不必长他人志气,裴守约若真是警醒,也不会眼光只盯在眼前这点事情上,一旦筹够了粮米便得意忘形,恨不能将这些西州高门都逼上绝路,若非如此,咱们今日之事又岂能如此顺遂?”
卢青岩捋了捋胡须,脸上的微笑里多了几分愉快与笃定,“裴守约也算是手段了得,能那么早便遣人去买下这五万石粮米,不管他原本打的是主意,的确算是伏下了一步进可攻退可守的好棋,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嫩了一些!只看见我们的剑光霍霍,殊不知咱们剑锋所指,根本便不在于此,因此他这一步走得越好,下一步便越是无路可走,公子又何忧所图不成?”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 …… ……
眼见最后一石粟米被收入官仓,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所有的人不由都长长的出了口气:十三万石军粮好歹是收齐了!
张高拿着钥匙,心头一时百感交集,转身走到裴行俭面前,“启禀长史,军粮已悉数入仓,明日便可装车出发。”
裴行俭点了点头,目光依然落在校场之上,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张高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是西州的几百名府兵在做着日常训练,他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奇异之处,再回头去看裴行俭,却见他已转身大步离开。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