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落幕,盈白如玉的雪地唯余一排深浅不一的马蹄车痕。
“浅歌,过来。”耐着性子等那人解决了那些个不相干的一行人,华思弦这才将手从慕容祚掌心抽出,转而牵起一旁眼圈早已泛红的浅粉色俏丽人影,一同向着那方清冷寂凉的六角凉亭移步而去。
雪花无章自眼前纷纷飘落,一片片舞着凌乱而优美的身姿不断试图中断那对遥遥相汇的视线,仿佛这般的阻隔,便能断了目光两端静静相望的一双人儿心底牵念。
可它们却永远不知,有些感情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刻骨铭心,同样叫人终生难忘。
正如华思弦眼底的慕容烨,无论经过了多少的风雨,无论历经了怎样的打击,他依然是天边那一抹白得耀眼的轻柔云朵,圣洁得不染纤尘。
又是冬日里温暖和煦的一片阳光,不管何时何地,都始终照拂着她,温暖着她。
而今这朵白云因她而累满伤痕,这片阳光因她而不再明亮,即使他依然那般淡漠无痕地仁立那里笑着凝望,她却深深体会到那份刻至骨血的疼痛……
随着他的近在咫尺,越发地痛到难以维持。
“……阿弦。”
是谁的泪先落满心田,滴滴染湿她的眼?
又是谁的轻唤,伴着无边的轻叹,化成一腔难以言诉的满足与欣慰,回荡在漫天飞雪里。
“阿弦。”随着华思弦的走近,慕容烨的笑容里终于多了一抹安心。
自那抹通身洁白得仿佛与雪天同色的清瘦人影清楚地出现眼底,他的眼里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也听不到其他。
那张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俏容一经于眼前重叠,竟有种苍海桑田、生死隔绝的感触与惊喜,似梦似幻般,激涨得满颗心刹时纷涌起难以控制的喜悦与疼痛。
她醒了……
阿弦,他为之牵念一生的女子……
她终于平平安安、真真实实地来到了自己眼前……
本以为此生终将与她永远决别,对她的思念只能深深掩埋心底,于无数个百转千回的午夜梦里,描绘着她的样子,诉念着她的名字。
本以为,这样的别离虽然遗憾,却到底还算幸运。
至少她不会见到自己如今这副落魄模样,不会被自己的病容吓到,不会伤心他的这场不战而败的悲哀下场。
至少,他在她的心中,还会是那个微笑抱着她、问她可否回到从前的“烨哥哥”的洒然男子……
可惜,似乎一切都出乎了自己预料。
可他竟然满心欢喜着这个意外!满心欢喜着,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眼前。
那么近……只需几步距离,只需他再轻轻伸出手指,便能再一次,触在她的眉睫。
可惜,幸福总是来得太快又太迟。
以至这样短短时刻,心底的喜与酸便同时不期而至地冲突交集,强烈得让他一度压制的平稳气息再也经受不起这般刺激,连带药物压制的身体也不满地发出了抗议,开始无论他怎么压制,偏偏一口腥甜冲喉而出,生生打破眼前这番从容相见的和谐场景。
“烨哥哥!”
“殿下!”
华思弦的怔惊与浅歌的惊呼在距慕容烨仅仅两步之处同时响起,而后不等华思弦回神,身边早已泪流不止的浅粉人影便一支箭般冲了上前,急急扶住那笑着笑着、忽然便匆忙掩袖咳声不止的白衣男子。
“亭中风大,你们没让殿下多穿件衣裳?”浅歌看着大雪天竟然只着单薄衣裳的慕容烨不由满面惊异,一时竟忘了身份,转头便冲着莫言、冷石急声问责起来。
那二人先是一愣,而后本便冷硬的面孔越发寒冷如铁,双双凝目看向立于华思弦身后的华贵男子,一双握剑的拳上青筋泛突。
华思弦面色一沉,转头看了看慕容祚,清冷的目光不言而喻地写着责问,直令慕容祚眉心一拧,虽不情愿却还是开声作了解释:“父皇并未绝情到如此地步,想必是那些……”
话音未落,慕容烨有些喘息的声音便低低打断了他,“不关别人的事,咳,是我,咳咳,咳……”
一句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抑制的剧咳,直看得身侧浅歌焦急地伸出的手,却是想替他轻拍又怕更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