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点上了香烛,烧了许多的纸钱、房子、车子,不过我知道他不稀罕这些,这些虚无缥缈的繁华他生前就曾享受过。所以,我用剪刀把我的长发剪断,然后,把我剪下的头发通通扔进了火里。
火苗迅速地吞没了那一缕黑发,就像他在回应我浓浓的哀思一样。我记得三个月以前他还问我,你这一头长发是为我留的吗?
如今,我轻轻地对着他呢喃道:“对,为你留的,都给你了。我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也不留长发。”
冯毅见我这样,也没有拦着我,只是蹲在我身边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说:“人死不能复生,胜男,你别太过执念。”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把生前他最爱喝的那一款红酒倒进了两只红酒杯里,一杯倒在了地上,一杯我仰头悉数喝掉……他从前就是一个很挑剔的人,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很讲究。我跑了一上午,把在秦皇岛能买到的他会喜欢的东西都买来了,我把那些东西通通摆在了地上,眼泪像水一样流不尽,我像从前一样数落他埋怨他,我说:“驴头,这是你最爱吃的,你怎么不出现啊,你怎么不来吃啊?你起来,你别走,我们说好你回去我们好好喝一次的。驴头……驴头……”
我很不争气地又一次昏阙了过去,后来,是冯毅和秦叔想办法把我带回酒店的。他们让我住在了顾永源住过的房间里,被子上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房间里他用过的牙刷毛巾都还在,还有他带来的换洗衣物、他的护肤品、他的浴袍。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梦到我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在苍翠的森林里,我的面前是一条铺满鲜花的大道,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花香,我穿着白色的高跟鞋,被我的父亲搀扶着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大道终点的高台上,高台上,站着笑意盈盈的他,他穿着一身结拜的西装,系着精致的领结,脸上没有疤痕,眼里满满的幸福。
我的手被父亲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拿着我的手轻轻地一吻,我好奇这么浪漫极致的婚礼周围怎么会没有宾客,我的父亲不是去世了怎么会牵起我的手……这么一琢磨,我的脚底突然出现一个洞,我从那个洞里不断地往下跌落,然后,我便醒了。
醒来之后我才意识到一切都是一个梦,我环视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一切还保留着他入住时候的样子,他吸过的烟头静静地摆在烟灰缸里,他的衣服挂在了衣架上,他躺过的躺椅上面还放着他自己带来的毯子,一切的一切根本没有预示他已经走了,他不过是突然外出了没有回来而已,对,不过是突然外出了……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眼泪却因为刚才的梦境再一次汹涌而出。他抓住了我的手,他吻过了我的手,他什么话语都没有留下,像是天国的王子一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既然要我做他的新娘,为何又不把我带走?
“驴头……你在那边孤单吗?你是在告诉我你见到我的父亲了吗?那你有没有见到你的外婆?驴头……死对于你来说是解脱吗?”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对他呢喃着,我感觉他好像没走,他就在我身边一样。
我们带着他的骨灰盒回到了c城,我们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举办葬礼的那天,天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我在想是不是上天都后悔带走了他。
那片荒地已经在他生前和政府达成了协议卖给了政府,我们无奈只能在离荒地最近的墓园给他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静静长眠,亲手为他在墓碑上一字一句刻上他的名字贴上他的照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心特别特别的宁静。
我没有见到他死去时候的模样,我的记忆里都是他留给我的美好与欢笑,我渐渐自我催眠把他当作一个迷失在远方的少年,我觉得他终有一天还会归来……
我开始用笔写信,每天写一封,写完后装进信封,然后投进火炉里焚烧给他。我像从前一样对他说话,告诉他我每天都做些什么。我的门从来不锁,妈妈进来见我这样偷偷抹完眼泪又静静地合上门走了出去……我觉得命运之于我特别地扯淡,驴头走了,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再也无法见到阳光。
他去世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有勇气打开他生前住过的房间,去整理所有有关他的遗物。遗物……呵呵,这个词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