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旁边的众人一个个早已是满面悲戚,如今又听得洪钧语气中竟已隐隐透出了股不知归期何期的意思,不由得都更显神色黯然。
“陶士兄也莫要光饮酒,这满桌的美味佳肴,便多少也用一点吧。”站在宝廷右手边的同为“清流四谏”之一的张佩纶见众人一个个沉着脸不言声,便故作爽朗地一笑说道:“听闻洋人平日里的吃食都是茹毛饮血——什么面包、奶酪……都是一看上去便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
“只是陶士兄既然要远赴西洋,怕也免不了要效那苏武的旧例,过那茹毛饮血几如禽兽的日子。”张佩纶刻意的调侃道:“此时若不放开手脚吃个囫囵饱,怕你出了洋后连想吃些故国的饭食都是奢望了呢。”
周遭立刻响起了一阵哄笑声,随即便又是一片七嘴八舌:“就是就是,赶紧赶紧的,不然怕你出了洋后,连京城里豆汁儿酸梅汤的味道都记不得了。”
“那是,洋人的东西,哪有一样是养人的?”
洪钧也不由得失笑——他此时的悲戚原本就大半都是装出来的,自出京之前与李鸿藻谋划好了由他来制衡乃至钳制林义哲的计策后,他最初的凄凉心境便立刻被“天降大任”的快感和隐隐的跃跃欲试所取代!
而在得到了皇帝亲授的“密折奏陈”之权后,洪钧的自信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原本就已是加布政使衔的副使,如今再加上这个“密折奏陈”权,他就更可以名正言顺在不知会林义哲的情况下将出洋后后者可能那些个“逾矩”之举一一陈奏,而到时再由宫里放出风后,李鸿藻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动清流官员以“有辱国体”的罪名对林义哲群起而攻之,定要将其拉下马而后快。
退一步讲,即使朝廷没有因此而马上对林义哲严加惩处,仍让其当着“出使交涉大臣”的重任,那众人亦可以继续将弹劾他林某人的奏折雪片价的递进宫去……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众人配合默契,造出舆论,进而鼓动天下士子,搞出个“举国皆曰可杀!”的局面来,又何愁不能把这个“洋务新进”林义哲弄死?这样一来,便可给洋务派一次狠狠打击!
“是啊!我还当真怕久不食中华之佳肴后,就忘了这美食的味道。”洪钧接口儿道:“不过各位放心!洪某此去,带得国内名厨,洋食绝不吃他一口!”他起身向众人团团一揖:“这些年来读的圣贤书,洪某不敢一日或忘。此去泰西,定当宣我圣人之教,使西夷见天朝使臣威仪,不敢小觑我中华!”
洪钧正慷慨激昂地说着,却在突地“嗯”了一声后嘎然而止!他盯着众人背后望去。一双眼中已满是惊诧!
略感惊奇的众人人也不由得扭过头去,随即便神态各异的露出了各自不同地惊讶之色——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一名穿着官服头戴顶戴的年轻人正带着几名仆人,向着他们步履稳重的走来。
眼前的年轻人天生一张俊秀面孔,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英气,尽管身着官服,但别有一种潇洒飘逸的姿态,恰如临风玉树,令人一见忘俗。
他看了看一众为洪钧送行的人,只是微微一笑。
“陶士兄来得早。”他冲着众位清流拱了拱手,“诸位早。”
看到林义哲和自己见礼,洪钧略感意外,他想起了师傅的交待和自己的副使身份,便强自笑了笑,举手还礼。
见到洪钧和林义哲见礼,张佩纶和宝廷对望了一眼,也笑了笑,和林义哲见礼。看到“四谏”中的“两谏”都和林义哲见礼,其他的清流官员们也都向林义哲略略拱手。只有少数几人傲不为礼,将身子背转了过去。
林义哲知道他们是在给洪钧饯行,便带着自己的几位随从来到了码头前。而洪钧也没有招呼他过来,而是和众位清流继续进行着自己的饯行宴。
“大人!船来了!”洪钧的一位仆人喊了一声。
洪钧和众清流转头望去,不多时,汽笛长鸣,海天一线当中,缓缓的现出了一艘三桅蒸汽军舰的身影。
此时此刻,这艘天蓝色法式涂装的战舰在港内的一应西洋轮船及中国帆船中,显得分外的醒目。
“这不会是洋人的船吧?”立在洪钧身边的宝廷说道。
“不会不会,这是咱们大清的船。”同为“清流四谏”的张佩伦摇了摇头,指着舰桅上飘扬着的那面方形的红底金龙戏珠旗说道,“看,上面有咱们大清的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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