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这两日好歹锦曦没有抵制去文鼎屋里送饭送药,她的心才稍稍明朗一些,喜悦藏在心底,都不敢表露出来,唯恐一表露了,就会触犯老天爷,将这一切给收走!
“春花嫂子,有话好好说,你这样跪我,可是要折煞了我啊!”孙氏丢下锅铲,跑过去将春花给扶了起来,又抬起自己的围裙,给春花把额头上因为磕头,而沾着的泥巴给擦去。
“别这样了,不就是打听打听嘛,回头我让曦儿去探问就是了……”
这灶房,虽然是建在院子里,但是,仍旧有一侧是跟院墙融为了一体。
此刻,灶房里商议好的事情,全部被躲在灶房院墙外面窗户底下的锦柔,给听了个正着。
锦柔捂着嘴嘻嘻一笑,猫步从窗户底下挪开,一溜烟跑不见了。
春花家的院子里,大小子正蹲在门口剁猪草,老二和老小在一旁的地上玩泥巴。
大伟抄着钝了的大菜刀,把面前大木板上的猪草剁得噗噗作响,心里美滋滋的。
眼瞅着开春还有几日,他家的猪娘就要下猪崽了,娘说这几日要好好的给猪娘喂喂,到时候才有力气生,奶水也足,小猪崽子就能卖到好价钱。
娘还许诺,等到卖了好价钱,就给他这个做大哥的扯套新衣裳穿。回头等他穿旧了,就落给老二和老小接着穿。
“诶,蚂蚱,婶子在我家烧火,我嘎婆和我娘让我过来跟你们兄弟打声招呼,晌午饭上我嘎婆家吃去,你听见了没?”
少女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打断了大伟的遐想,他猛地一个抬头,瞧见一个穿着粉红色长裙,上身罩着一件白色绒毛小比甲的豆蔻少女站在院子门口,一手拍打了几下身旁破败简陋的院子门,抬着圆润的下巴朝大伟这边望来。
破败低矮的屋子门口,摆着一块大木板,上面是散发出青草气味的猪菜。
锦柔一眼就瞅见孙大伟垂着头蹲在那里剁猪菜,头发乱糟糟的,随便用一根分辨不出颜色的布条给绑了一束。
锦柔的目光没兴趣在孙大伟的脸上停驻,只晓得这少年的脸上永远都是青黄不接的样子。
不过,她对衣着这块喜欢多掠一眼,这少年的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又脏又破,肩膀的地方补丁叠补丁,随着他每一下抬手的动作,锦柔能够瞧见他凸出来的肩胛骨。
哎,这人跟人真是没法子比,文大哥举手投足,那气度都不知道要比这穷酸小子高多少去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呀!
“诶,蚂蚱,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咋不吱声呢?”锦柔再次扬声问道。
孙大伟抬头,目光落在那个豆蔻少女的身上,少年人的眼底飞过一抹惊喜。
少女依旧是梳着可爱俏皮的双髻,鹅蛋脸上不晓得是跑路跑得还是怎么的,红扑扑的。虽然是过来邀请他们过去吃饭,但是大伟从她的眼中,很明显的看到了鄙夷。
大伟的脸顿时一红,低声从鼻子里发出‘嗯。’的声音,不敢再抬眼去看站在门口,骄傲的如同小母鸡似的少女。
边上正拿泥巴在那玩过家家的二小子和三小子听到锦柔的话,都高兴的裂开嘴巴笑。
“锦柔姐姐,啥时候开饭哪?我早上就喝了一碗稀粥,老早就饿了!”
二小子把嘴巴上面的鼻涕往两边脸上一揩,大声问道。
锦柔的眉头嫌恶的皱了下,没好气道:“我就是过来传话的,哪里晓得那些,你自己瞧去呀!”
“锦柔姐姐,我们等会跟你一道过去找娘!”
三小子雀跃的挥舞着双手朝锦柔那边跑过去,锦柔一眼就瞧见三小子那沾着黑泥的双手,老远就伸出手来大声呵斥。
“边去边去,往我跟前凑什么凑,脏兮兮的,跟只泥猴子似的!”
“老三,回来,不准闹!”大伟突然朝老三那里轻喝了一声,脸上躁的通红。
柔丫头长得真好看,穿的衣裳跟山里春天的时候,那些飞来飞去的花蝴蝶似的。三弟脏兮兮的,等会弄脏了她漂亮的衣裙可怎么是好?
孙大伟拘泥又愧疚的偷偷瞄了一眼锦柔,唇角嗫嚅着,一副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敢说的别扭样子。
锦柔也在斜着眼睛打量孙大伟,看到孙大伟这副别扭样子,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呸了一声。
这小子,恐怕是自己见过的,最没种的一个。看人都是一副偷鸡摸狗的怂样,喊他一声,吓得咋咋呼呼,问他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就只晓得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瞄人,逮住了吧,他就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老三年纪小,不懂这些,站在那里颇为茫然,老二机灵些,见状赶紧拉着老三跑出了院子。
这边,锦柔又拍了一下院子门,撇了撇嘴,对蹲在那里跟个木头人似的孙大伟扬声道:“话我全带到了,你过会子记得带他们俩过去,省得我嘎婆和娘她们责怪我办事不力,听到了没?”
孙大伟咬唇点头,手脚拘谨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柔丫头撇嘴的样子,真好看啊!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咋跟你说话你都不吱声?”
锦柔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而是站在那里嘲弄孙大伟。
与之相反,孙大伟则好脾气的看着锦柔,脸上除了深深的自卑,没有半点羞恼。但纵使这样,他看着锦柔的目光,依旧还是带着少年对异性的崇敬。
“哦,我差点忘了,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只没胆气的蚂蚱!”
锦柔抬手抚了抚漂亮裙子的下摆,神情很是傲慢。
“就是因为你是一只软皮虾,没胆气的蚂蚱,春花婶子担心你将来找不着老婆,这才张罗着要让你去深山老林子里,给个母夜叉做上门女婿呢。哦,我说错了,你才十一岁,怎么成亲?你母亲是打算把你送去给人做童养婿呢!啧啧,真是新奇呀,还有做童养婿的!”
孙大伟因为自卑且紧张过度,并未将锦柔的一番话听得清楚明白,但是,他还是听出了大概。
娘要让我去给人做上门女婿?孙大伟心里一震,手里的菜刀乓的一声掉在脚边,幸好被菜篮子的边缘给挡了一下,不然就砍在他自己的脚上了。
“嘁,瞧瞧你,真是被我说准了,你可真是一个废物,蠢材,就只晓得一惊一乍!”
锦柔白了眼孙大伟掉在脚边的那把菜刀,更加的厌恶这个贫穷的少年。
“锦柔妹妹,我……”
“闭嘴,谁是你妹妹?谁准你喊我妹妹的?”
“你母亲和我娘要好,是她们告诉我,让我把你当妹妹,要照顾你。”孙大伟嗫嚅着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锦柔冷笑,俏脸上一片轻蔑,傲慢的打量了一眼站在那里缩着脖子,一双脚趾头还露在鞋子外面的少年,阴阴一笑。
“上一辈之间的交情可延不到我这,孙大伟,我可不稀罕做你妹妹,我有我稀罕喊哥哥的人,但那个人绝对,铁定,不会是你!”
孙大伟愣在当场,锦柔嘲笑完了,转身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臭小子,别怪我故意奚落你,你的那点小心思我怎么会瞧不出?哼,怪就怪你不自量力,也不掂量掂量自个?要是你安分守己的远远仰望着我,我不介意身边多一双爱慕的眼睛。
但是你要是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就别怪我把你踩到泥心。
待到锦柔走远了,孙大伟还愣在当场,这种被人鄙夷的遭遇,对他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这回将他踩踏到泥心里去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一眼就惊为神仙妹妹的梁锦柔!
少年的心里极端的不是滋味,想到童养婿的事,他下意识就想往院子外面跑,他要去当面质问娘,他不要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不要!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排三间低矮的土坯屋子里,传来一声茶碗破碎的声响,接着便是男人如野兽般的嗷嗷叫声。
孙大伟满脸惊慌,转身冲进了屋子里,然后,他瞧见屋门下面一个凿开的拱形小洞里,一只生着脓疮还沾着粪便的男人的手,从那拱形比狗洞还要下的洞里伸出来,张牙舞爪,正在那上下乱挠。
那手指抓到了地上药碗的碎片,割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嗷嗷的如同野兽一般的叫声从门后面传出来。
孙大伟懊恼的一拍脑袋,他不是心疼他爹,而是心疼这药。这药钱是娘跟山那边一个老大夫,许诺用一只小猪崽子换来的。这下被爹给砸了,娘铁定要打死他,这一怒下,娘觉着他没用,铁定就更要把他送去给人做上门女婿了!
怎么办?孙大伟挨着被他爹孙铁生拍得乓乓作响的门脚底发软的滑到地上,锦柔的话又在耳边清晰的响起。
你就是个软皮虾,是个没用的蠢蛋,注定了没出息一辈子……
柔丫头瞧不起我,还不就是因为我家家贫?少年的眉头皱在一起,双手紧握成拳,瘦弱的胸口急剧起伏着。
不行,我要趁早离开这里,出去闯一番名堂,我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受够了!
孙大伟霍地站起身,一脚踢开面前的碎碗片,跑进了他娘春花的屋子,屋里一阵翻箱倒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