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
锦柔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喝汤用的大调羹,笑嘻嘻的过来跟锦曦打过招呼,大家纷纷找地方坐。
八仙桌分东西南北四面,孙老太带着老三老四坐在南面,孙氏直接将文鼎推到北面。锦曦和锦柔坐在西面,孙氏东面。
虽然孙氏招呼阿贵也坐下来,但是因为有文鼎在,阿贵是怎么也不肯落座的。最后还是文鼎发了话,阿贵才在文鼎身侧坐了下来,很是拘谨。
再看锦曦和锦柔坐的位置,锦曦原本是被孙氏按着坐在靠近文鼎的位置,锦柔靠近这边孙老太他们。
“曦儿,你坐在你文大哥身侧,随时帮他夹菜。”孙氏是这样说的。
锦曦点点头,夹菜嘛,原本没什么,也不累。可是,只因为这是孙氏刻意安排的位置并交代的,这其中的意味就变了。
锦曦喜欢那种落落大方的感觉,就好比她感觉到了,想亲就亲上去,毫不迟疑。但是这种刻意为之的感觉,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双眼睛的面,锦曦感觉已经不再是夹菜,而是在表演着什么,这感觉别捏的很。
她偷偷瞄了一眼文鼎,发现他正襟危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锦曦暗暗撇嘴,她就不信聪明如文鼎,会察觉不出孙氏话里的意思来。这家伙,那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愉悦的弧度,显然是在偷着乐,指不定孙氏的这个安排,印到他心坎上了!
此刻,文鼎即便不抬眼,眼角的余光也能察觉到锦曦在偷偷的瞄他打量他。他正襟危坐,双手搁在腿上,激动的轻轻敲击着腿面。三婶的这个安排,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这个丫头,早饭时候那一个偷吻,他还没有尝到滋味,她就溜了,丢下他一个人在云里雾里狂欢。没想到一日都不再出现,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干脆穿了衣裳出来吃饭。
好,既然你不来找我,我就来会会你!
“娘,你这安排可不好,我姐今日都在大嘎公那边浆洗晾晒的,这胳膊手铁定又酸又痛,你还是让她安安生生的吃顿夜饭吧!”
锦柔突然站起身,嘻嘻笑着,起身坐到锦曦的位置上,并将锦曦往孙老太那边挤了挤,并道:“姐姐,你好好吃饭,给文大哥夹菜的事儿,柔儿来替你做就是了。”
锦曦看着锦柔诚恳的脸,不禁感叹,这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懂事也贴心了。
“柔儿,有你这份心,姐就知足了,姐不累,你赶紧坐回来吧。”锦曦道,是完全出自真心的欣慰,“再说,你也不晓得文大哥的口味呀!”
孙氏和孙老太也颇感欣慰,但是孙氏还是在那里朝锦柔使眼色,锦柔没瞧见,还在跟锦曦推让。
文鼎含笑看着,有点受宠若惊道:“曦儿和柔儿不要推让了,我们之间何须这样客套呢?婶子弄了这么多菜,我爱吃的都摆在我跟前,无需你们为我劳累,还是各就各位吧。”
“文大哥,这不是客套,你对咱们一家的恩情和相助,柔儿虽然年纪小,可也心知肚明时刻感激。难得今夜就咱们几个,自在的吃顿饭,求求文大哥就准了柔儿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吧?好不好嘛?”
锦柔笑嘻嘻的扯住文鼎紫袍的一角,用撒娇的口吻央求道。
文鼎素来将锦柔当做最小的妹妹看待,闻言无奈的笑了。
锦曦愕然,伸手揉了下锦柔梳着双髻的头,打趣道:“哎呀呀,我这才晓得,我家妹妹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口才。文大哥,看来这个献殷勤的机会,你可以不给我,可不能让柔儿伤了心啊!”
最终,锦柔心满意足的坐在了文鼎的右侧,担任起为他布菜的美差。
孙氏也解了围裙坐了下来,众人开始动筷子,锦曦暗吁了口凉气,
“文大哥,今晚上咱可都是借你的东风呢,不然,我娘可舍不得夜里还弄这么多菜,她那人可是最讲究勤俭的,吃不完了浪费。你可要多吃些哟!来来来,尝尝这个菜……味道好不?”
“嗯,味道好极了。”文鼎笑着回应道。
“当真?这个可是我做的呢,唯一的一道我做的菜!嘎婆,娘,姐,你们听见没?文大哥他夸我做菜好吃来着咧!”十岁的锦柔兴奋的叫道,孙氏和孙老太她们自然是陪着笑。
“文大哥,好吃你就多吃些,回头我再接着给你做!”锦柔道,干脆将那道她做的菜调到了文鼎的面前。
“瞧瞧,这丫头可是夸不得!”孙老太打趣着。
人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是这一场说说笑笑的夜饭,却让桌上的每个人都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下,满足而散。
夜饭后,孙老太带着老三老四回屋洗漱准备睡觉去了,阿贵推着文鼎回了屋子,文鼎有饭后漱口喝茶再看会书的习惯。
这边,锦曦帮着孙氏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趟趟往灶房里运。锦柔脸上还带着残存的笑意,心不在焉的擦拭着桌子,不时朝那边文鼎所在的屋子张望。当堂屋门口传来锦曦的脚步声,她便赶紧垂下头去专心拾掇桌面。
灶房里,孙氏腰间系着围裙,瞧见锦曦将最后一拨碗筷端进来,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撸起袖子就要过来洗刷碗筷,孙氏连忙抬手拦住。
“这几副碗筷娘一会子就弄好了,哪里需要让你沾手,快些玩去吧!”孙氏道。
锦曦笑了,瞟了眼窗外浓浓的夜色,道:“这大晚上的,娘让我上哪玩去呀?”
孙氏愕然,随即也笑道:“瞧我,那、那你回屋去吧,或是,去陪文兄弟说说话也成啊!”
锦曦眉梢跳了跳,道:“哎呀,我倒差点忘了,陈大人早上走的时候还交代我给文大哥换药,我这一日都到头了倒把这事给忘了!”
“你这丫头,那还不赶紧去?”孙氏也急了,连忙催促,锦曦诶了一声,转身出了灶房,损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撸起袖子麻利的洗洗刷刷起来。
这边屋子里,文鼎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床上,似乎看得很入神。
阿贵垂手站在一旁,看着靠坐在床上的少主,阿贵的心里忍不住暗暗诧异着。
今日夜这是怎么了?从捧上那本书伊始,就没听到少主翻动书页的声响,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想及此,阿贵瞧瞧抬眼朝床边瞟了眼,文鼎靠坐在那,似乎入定的样子,一手扶着书,另一手握拳撑在下颚处,眼睛微微眯着。
这是在思索书中的问题吗?阿贵如此猜测。
屋门外传来轻轻叩击的声响,距离屋门最近的阿贵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床上入定沉思的少主倒先出声了。
“谁?”文鼎问。
“文大哥,是我,我来给你换药。”锦曦的声音隔着屋门传来。
阿贵清楚的看到少主的眼底,闪过一抹欣喜。
“门没关,进来吧。”文鼎道,一边挥动着手里的书对略有呆愣的阿贵示意了下。
阿贵瞬间领会,当锦曦推开屋门端着药瓶子和其他的药用棉球物品进来的同时,阿贵跟锦曦招呼了一声,便躬身退出了屋子,将空间让给了他们二人,并贴心的将门从外面带上。
“我要跟你说声抱歉,今个忙着给我大嘎公洗衣裳,把这换药的事儿给落了。”锦曦进门来冲床上端坐着看书的文鼎,笑吟吟说道,落落大方的走到床边,将托盘搁在矮凳子上。
“嗯,没事。”文鼎道,目光似乎还留恋在手里的书页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一整日没有瞧见她,抓肝挠肺,有一大堆的话要跟她说。可是,当终于等到了她,并有这样的私下相处的机会,他竟然又心跳如擂鼓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偷吻了自己,还落落大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丫头,文鼎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懊恼之气。
对自己懊恼,懊恼自己竟然还不如这丫头!
锦曦站在床边,一边照着陈医正临走时的交代,在那做准备工作。一边斜着眼睛打量这专心致读的人,嘴角忍不住轻轻翘了翘。
这是看的哪门子的书,从她进屋到她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他面前的书页一直没有翻动过。
“文大哥,稍微耽误一下,我要给你换药了。”锦曦道。
文鼎‘哦。’了一声,目光还是没有从书上移开,他在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在这丫头面前扳回一局。还有,那一吻的滋味,他还没来得及领略呢……
锦曦再次翘着嘴角笑了下,装吧装吧,你越是这副别扭的样子,我就越不别捏,我就越是得意,就越发显得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呵呵,算上前世,锦曦觉得自己这回真是老牛吃了一把嫩草,还是这样出类拔萃的嫩草,爽啊!
锦曦从文鼎的脚那头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被褥,为了方便给他上药,陈医正已经在他的中裤和里面的亵裤上,在膝盖下方五寸创口的位置处,剪出了一个方便换药的洞。
锦曦认真查看了他的伤口,发现恢复的很好,但是,当日他做清创手术,这个地方切开的那幕血淋淋的场面,锦曦还是牢牢印刻在脑子里。
文卿的话固然因为他带着的情绪而有些偏激,但是,有句话他却是说对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文鼎就不必遭受这一遭罪。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想及此,锦曦脸上的笑意散去,转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更多的是心疼……
文鼎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放下挡在眼前的书,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专注致致的脸上,还有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不由想起了上一回他身受重伤,在鹊桥巷子的屋子里,她也是这样帮他上金疮药。当时,她虽然动作也是这般轻柔小心,神态也是这般凝重心疼,但是,跟眼前相比,文鼎突然发现这两种心疼有些不同。
上一回的心疼,许是完完全全出自友人和亲人的那种,而现在,这里面多出了一抹情爱……
“痛吗?”锦曦一边将药粉仔细均匀的撒在伤口处,一边轻声询问。
“不痛。”文鼎道。
别说是这种程度的伤,即便是那种见骨的伤,要是能换来她这样轻柔心疼的敷药,他也甘之若饴。
这么会不痛呢?陈医正可是早有交代,这种药粉里面掺杂了一种能快速助生肌的药粉,那种药粉本身却是带着一些辛辣。
“我再给你吹吹吧!”锦曦道,俯身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着。
屋里烛火明亮,一切物事似乎都像披上了淡淡的朦胧光晕。少女微微嘟起的粉唇,泛出淡淡的珠光。清秀的容颜,白皙的肌肤,精巧的五官,纤秀的身形,一袭银红色的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腰身。
高腰下束着一根活灵活现的红色蝴蝶结,徐徐如飞。如云的秀发披泄在身,头上只是挽了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简单素雅的簪子。
文鼎将锦曦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细细的看过。
锦曦吹完了,又给他把被褥盖好,起身的时候扭头看到他一脸陶醉的看着自己,脸上哪里有半点伤口被刺激到的痛感?
“傻样。”锦曦嘀咕了句,抿嘴一笑,转身往那边桌子上放东西,顺便净手去了。
文鼎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看,刚才她说‘傻样’那两个字时,微微的嗔怒状,眼睛亮晶晶的。
还有那抿嘴笑时,嘴角露出的浅浅笑纹,俏皮又可爱,这与她一贯在人前那稳重老成的样子,有些出入。
文鼎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来越浓郁,眼前的少女虽算不得如何的倾城之貌,但是,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不张扬,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清新之美。
百看不腻的清新之美,文鼎将这用两个字来归结:内媚!
文卿看来真是没眼光,竟然会说曦儿不漂亮!这简直就是一块美玉,隐藏在石头下面,得看切玉师的精准目光。但你破开石头质朴寻常的表面,就能看到隐藏在里面的美玉!
文鼎不禁为自己独特的眼光而自豪。
锦曦洗好手转过身,一下子就撞进了一双温柔似海的眼睛里,她吓了一跳。
“文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今夜你怪怪的!”锦曦下意识脱口问道。
文鼎干咳了一声,赶紧打住心神,收回目光,掩饰道:“没,我亦如从前。”
“是吗?”锦曦审视着他,一步步上前,眯着眼睛道:“我怎么没觉着你从前也这样?你那温柔似水的眼睛,简直把我看得浑身发毛!”
“有吗?呵呵,没有吧!”文鼎笑了笑,眼角微微往上弯了弯,竟然有一丝狡黠。
锦曦纳闷了,这家伙平常一本正经,冷冷清清的,今个夜里这样别扭,还一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难道,是她今天的那个吻,活生生把他吓死了,然后,他也被人穿越了?
当然,这只是荒谬的设想。
“嗯,没有就好。药已经给你换过了,没旁的事,那我先回屋去了。你也早些歇着吧!”锦曦说道。
“嗯,好,你也早些歇息。”文鼎道。
奇怪,她今天吻他了,难道他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不然,吃夜饭的时候跑出去干嘛?
锦曦干脆转身欲走,并在心里默数一、二、等到三的时候,他必定会喊住自己。但是,他没有喊,不过,锦曦的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
“曦儿,且慢。”他沉声道,捉住她手腕的大手,很有力度。
锦曦背对着他站着,嘴角偷偷的翘了翘,就知道他装不下去。比玩心理战术,他这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怎么是她这老剩女的对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