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云雾缭绕的仙境。
锅台边,孙氏正拉住过来传话的孙玉宝火急火燎的询问情况,锦曦站在里面的大锅前,锅台上放着一只木盆,她紧咬着唇间锅里翻卷咆哮的沸水,快速舀到木盆里!
“……去的一路上都好好的,过那老林子的时候,还是得益文鼎给了咱每人一颗药丸,才能趋避那林子里的瘴气……”
“……到了黑渡鸦庄,一打听,阿财果真在那里,是被一种怪虫子咬到了失了神智。”
“……被一个姓苗的樵夫老汉给救了,说来也巧,那苗老汉家祖传一种药,专门用来治那种虫毒。”
“……阿财被那老汉带了家去养伤,腿上剜了一块肉,昨日夜才刚刚恢复神智,但还不能下地……”
“……阿财不适宜搬动,咱们一合计,留下些钱财,托付那老汉再多照看几日,待到阿财能下地走动,再去接……”
听到阿财终于找到了,孙氏连声念了两句‘菩萨保佑。’
锦曦垂着眼,手里动作不停,舀好一盆端到一旁,拽起另一只空木盆接着舀。
谢天谢地,阿财可算找到了,虽然吃了苦头,但好在性命无忧。若是换在昨日,锦曦一定欣喜到长出一口气。但是眼下,实在是没心思欣喜……
“……出来的时候,再过那片老林子,文鼎毫无征兆的就倒下了,若不是大姐夫一直紧跟在他身侧,差一点就要摔到荆棘丛中去……”
“……阿贵放了一只信鸽去镇上,大姐夫一路将文鼎驮出了那片山崖……文卿大夫赶来的时候,文鼎一直是昏厥的,脸色全青了……”
孙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孙玉宝接着说当时的情况。
“文卿大夫就地给文鼎做了诊断,说他是瘴气入体……”
“不是说用了那药丸能驱除瘴气么?再说,你们都好好的呀?”锦曦突然出声打断问道。
“……我们也正纳闷呢,就见文卿大夫撩起了文鼎的裤腿……大家伙这才留意到,文鼎腿上还没完全长好的伤口,不知何时绷开了一条口子,渗出了血……”
只因他穿的是墨黑色的锦袍,红色血粘在一些在上面,大家也不容易察觉。
“瘴气就是从他的伤口,趁虚而入的?”锦曦咬唇问道。
白色水雾笼罩着她,将她的脸渲染的格外苍白。
孙玉宝点头,文卿大夫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从文卿的反应来推断,文鼎这回旧伤未愈便再添新创,被瘴气感染,一定很棘手!
孙玉宝没再往下说,因为孙氏已经扶住锅台,快要站不稳了。
“文卿大夫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陈大人上了年纪受不得颠簸稍晚一些,幸好他们都在,咱要对他们联手的医术有信心!”
锦曦深吸了口气,清声道。
“娘,舅舅,热水舀好了,你们赶紧给送去吧,那边急着用!”
孙氏和孙玉宝赶忙收拾起情绪,端起木盆火急火燎去了堂屋。这边,锦曦背过身,目光落在锅台里面贴着的灶王爷的那张画纸。
从来不信神的她,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了两句。抬袖抹去眼角的湿润,转身坐到灶门口去,继续添柴烧水。
文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很快孙氏就折了回来,头顶罩着一片黑云。
“还是没有苏醒吗?”锦曦抬起头问坐到了自己身旁的孙氏。
孙氏缓缓摇头,道:“文卿大夫正跟那清理伤口,我把水送到就出来了,文大夫说,人越少进去越好,身上带着啥……病菌什么的,对文兄弟更不好。”
锦曦恍然,她倒差点疏忽了,文卿的言行举止,尤其是在对医术和病理的讲述方面,跟向婆婆如出一辙。这两个人是锦曦对之产生怀疑的穿越人士。
如果向婆婆引起了锦曦百分之六十的怀疑,那么,能够跟阿旺说出麒麟臂和步惊云那之类言论的文卿,更是让锦曦怀疑度跃到了百分之九十!
陈大人医术精湛,文卿极有可能来自现代,想到这些,锦曦突然就觉得心情开阔明朗起来。
“娘,咱都放宽心,有陈大人,还有文卿大夫两人中西合璧,文大哥定然有惊无险!”
锦曦握住孙氏的手,下意识将心里想的脱口而出。
孙氏愣了下,抹了把忧心忡忡的脸,不解问:“啥叫中西合璧?”
“呃……”锦曦讶然,暗暗咬舌,这是怎么了,这些话可是禁忌,不能说漏了嘴的。
“没啥,就是打个比方,总之,有陈大人和文卿大夫,文大哥一定会没事的!”锦曦加重语气道。
孙氏半信半疑的看着锦曦,迟疑着点了下头。
片刻后,孙玉宝拎着两只空了的木盆来来灶房。
“赶紧的,那边让再端热水去!”
孙氏和锦曦赶紧起身舀水,孙氏询问了孙玉宝那边屋里的情况。
“文卿大夫也没让我进,是阿贵送盆出屋子,跟我匆匆说了两句。”
“先前一直在泡剪子和刀,两位大夫在那商议对策。文鼎他看着骇人,好在事先吞了驱逐瘴气的药丸,护住了心和脏腑……”
孙氏听得一头雾水,锦曦听懂了,主要的身体内脏没有受到侵蚀,她暗暗松了口气。
孙玉宝和孙氏端着俩盆水匆匆送去了那边,锦曦往大锅里添上水,蹲到灶门口闷头添柴禾。
现在,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只剩下这些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锦曦站到灶房门口,院子里面的人不仅没有散去,相反还越来越多。
这小小的孙家沟人,没多少精神娱乐,遇到谁家有点事儿,全过来了。
里正,孙老爹他们,都在梁愈忠和孙二虎那边或站或蹲,春花,里正家的,孙大根家的,这些妇人们则都围聚在孙老太和孙氏旁边,叽叽喳喳的安慰着。
琴丫挪到了灶房门口,陪着锦曦站着,院子里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都在说话议论,声音或高或低,持着悲观和乐观态度的都有。
唯独灶房门口靠壁而站的锦曦,一言不发,目光一直盯紧那紧闭的堂屋的门。琴丫也不出声,静静的陪着站着,望着那堂屋的门发呆。
文鼎被梁愈忠驮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大家伙都在家里吃晌午饭。
这会子,日头渐渐偏了西,风渐渐的起来,吹动院子里晾晒着的那些衣物轻轻摆动。
琴丫时而望着紧闭的屋门,时而抬头看头顶渐渐往西去的日头,再甩动几下发酸的腿脚。
“曦儿,要不咱也找张凳子过来坐着等吧?”琴丫轻轻碰了下身旁的锦曦,轻声问道。
身旁的锦曦自打走出灶房,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背靠墙壁的姿势站着,再没动过一下。侧着脸,眼睛一直盯着那边的屋门,也没扭开过半瞬。
“我不累,你自去吧!”锦曦头也不回的道,目光似乎要把那门给穿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神情平静的盯着那边,琴丫没有留意到的是,锦曦袖子底下的手,时而攥紧,时而松开,掌心里一片湿漉……
这时间怎么过去的那么慢啊……
小半个时辰后,堂屋的门猛地从里面嘎吱一声开了,因为来得太突然,外面院子里的人都在成群结队的低声议论这事,发表各自的猜测和看法。
琴丫正在那垂头看自己的脚尖,突然感觉身旁一直没有反应,好像入了定的锦曦,身子猛地震了下。
琴丫一个抬头,就看见阿贵的脑袋从门后面钻出来,随即屋门大开,阿贵让到屋檐下面,后面紧随而来的文卿撸起袖臂跨步而出。
蹲守在门前面的梁愈忠他们惶急的迎过来,后面院子里纷纷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汇聚到文卿的身上。
不待梁愈忠他们张口,文卿抬手制止了众人想要张口的念头。
“虽然毒气暂且没有侵蚀心脉,但他伤口感染严重。当务之急是要剜除溃烂的地方,才能进行更深层次的清创消毒。”
院子里的人除了孙玉宝和锦曦,其他的人都在你看我,我瞅你。
医术知识他们本身就不懂,加之文卿的话太过现代,他们纷纷用眼神询问对方:你听明白了没?
文卿一眼扫过,看到这些人茫然迷糊的样子,失望又鄙夷的摇了摇头。
锦曦紧抿着嘴,深层次清创消毒?那得剜多深?这个时代有麻醉药吗?剜得太深,必定会失更多的血。人体的血液失到了一定的程度,会休克,何况,文鼎现在已经是昏厥的状态!
锦曦这边紧咬着唇,脑子里因为文卿的一句话,而转过无数个念头,双手再次攥得紧紧的。
“文卿大夫,你医术高明,你说怎么治,那就怎么治。哪里需要用到我们的,尽管吩咐就是!”孙玉宝站出来道,梁愈忠随即重重点头。
文卿看了眼孙玉宝,一直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点。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幸好这个孙玉宝读了一点书,稍稍还能交流。
“等一下我会让阿贵过来,往你们手指上戳破一点皮,挤一滴血……”文卿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给淹没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