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桌这边的妇人都吓了一跳,众人都在同一时间搁下手里的筷子,目光惊愕的齐齐投向主桌那边。
老梁头石化着坐在那里,还保持着举杯喝酒的动作,手放在嘴边,但是手指中间却是空着的,因为酒杯掉到了他面前的那盘炒猪舌条里。
梁礼智垂着头站在那里,梁愈洲眼睛快要暴出来,手指指着梁礼智,刚刚暴喝落音。
“咋了咋了,大过年的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你吼智小子做啥?”崔喜雀一惊,头一个冲过去,把梁愈洲指着梁礼智鼻子的手,使劲掰下来。
“咋个好好说法?这混账小子,没出息,要抛家弃姓去老陈家做上门女婿!”梁愈洲暴跳如雷的喊了出来。
这个消息无疑是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屋子里的众人顿时石化,锦曦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瞬间忘了呼吸。
“老陈家?哪个老陈家?”崔喜雀问。
“他师傅家,县城做漆匠的那家。”梁愈忠道,脸色铁青的盯着梁礼智,神情无比的严肃。
“智小子,男儿有志,都不会去做上门女婿。你能不能跟你爷,跟咱好好说说,你怎么就起了这样的念头?”梁愈忠给崔喜雀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暴跳如雷的梁愈洲拉到一旁,自己则正色询问起梁礼智。
“智小子,你大哥去了周家入赘,对咱老梁家已是抹黑了。你再去陈家入赘,你让外人怎么看待咱老梁家?是娶不起媳妇?还是男人们无能?”
老梁头从石化中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把脸,艰难的压抑着颤抖的面皮,痛声询问站在那里垂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梁礼智。
“三哥,你倒是如实说呀,你是不是如大堂哥当年那般,有什么苦衷?又或是何人逼迫了你?这里都是自家人,你把话说清楚。”锦曦也站起身道。
屋里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纷纷点头,梁礼辉当年之所以先斩后奏入赘了县丞周家,一面是因为学业不顺,希望能借助一把岳丈家的势。
另一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因为梁愈驹和洪氏爬灰,让梁礼辉心灰意冷,一时钻了牛角尖便想要跟老梁家彻底划清界限。
但是,梁礼智这是为了哪般?众人都疑惑的很。
梁礼智缓缓抬起脸来,大家伙这才发现他脸上虽然不满愧疚之色,但是,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没有丝毫的闪烁。
“没有人逼我,是我心甘情愿的。”他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咬牙低声道。
“心甘情愿?合着你这兔崽子就这么嫌恶咱老梁家?”梁愈洲在一旁厉声质问。
梁礼智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凶神恶煞的梁愈洲,垂着眼道:“我爹是不良商贩,赚黑心钱,去挖别人家祖坟,做了缺德事,名声比屎还臭!我有这样的爹,将来能娶个啥样的好媳妇?白被拖累了!”
老梁头身子猛地一震,愕然的盯着这三孙子。
锦曦歪着脑袋,绕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三堂哥。
一只鞋子突然朝梁礼智砸来,被梁礼智侧身险险避过。
“兔崽子,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梁愈洲光着一只脚,在那义愤填膺的道。
“话是这么说,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小到大,他是半点疼爱都没给我,凭啥要我赔上一辈子来给他拖累?我不干!别说是我,将来青小子要么自己能创下大出息,不然,亲事上也别指望啥好人家的闺女愿嫁你!”梁礼智嘟囔道。
梁礼青紧紧咬着唇,不做声,眉头若有所思的皱在一起。
老梁头嘴角狠狠抽了几下,然后,痛苦的闭上了眼。
锦曦暗暗咂舌,这位三堂哥,很小就送去了县城陈家学艺,他回来的极少,跟他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三句话,锦曦根本就对他无从了解。
如今看来,他还是一个很有思想和打算的人嘛,一点都不愚孝,为了自己的将来,能跟亲身父亲,甚至整个家族划清界限,勇气和魄力倒是有点让人敬佩。但是,他入赘当真就是为了摆脱梁愈驹带给他的阴影?
“小兔崽子,甭扯那么多废话,你就实话实说,你入赘,能捞到什么好处?”梁愈洲怒问。
“师傅没有儿子,待我如己出,师傅家的闺女,打小就喜欢我,跟我暗示好几回,但我瞧不上她,因为她长的丑陋。可后来师傅说了,要是我愿意入赘,他就把县城西面新开的那间棺材铺子,转到我的名下,将来他百年后归山,那几间屋子和二十亩地,都归我……”
“智小子,合着你就为了这些个,把自个给卖了?你这眼皮子咋这么浅呢?莫欺少年穷,只要你踏踏实实的恳干,怎么会没有出头之日?”梁愈忠也愤怒了。
梁礼智瞟了眼梁愈忠,不满的哼唧了一声:“三叔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智小子,你三叔可也是从饿汉子过来的。再说,合着你心底是不中意那陈家姑娘的啊?既然不中意人家,咋能违心的跟人家成亲呢?这样不好吧?你三叔的话,你要听着,他是为你好!”孙氏也听不下去了道。
梁礼智直接白了眼孙氏,撇撇嘴,道:“我都不认我亲生老子了,你们这些外人,打一巴掌隔一层的,凭啥对我指手画脚?”
梁礼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直沉默着没有吭声的粱礼胜,突然一跃而起。抡拳照着梁礼智的左脸捅出一拳头。
梁礼智被打的一头栽到在桌上,脸埋入面前的几盘菜里面。粱礼胜敏捷的扑了过来,揪住梁礼智的后领,一把将他掀翻在地。
自己跨坐到梁礼智的身上,一手揪住梁礼智胸口的衣襟,照着他的左脸又挥出一拳。
梁礼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溅栽在一旁的地上,里面还混着两颗牙!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蒙住了,梁愈忠大吼一声,上前去将粱礼胜拉开,粱礼胜铁青着脸,还在挥舞着拳头,扬言要把梁礼智给打死,是梁愈洲和桃枝从后面拽住了他。
锦曦惊愕的心脏都差点跳出胸口,真是想不到,粱礼胜原来还有这样火爆干脆的一面啊?不发一言,毫无预兆的,说开打就开打,而且还是当真往死里打?不过,这打的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次桌上的妇人们面面相觑,金氏终于后知后觉的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晓得三儿子不要这个家了!
她哇的一嗓子哭了起来,起身跌跌撞撞朝着还躺在地上,满口鲜血还直喘气的梁礼智扑过去。梁礼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直勾勾望着头顶屋梁上蜘蛛拉的蛛网,还有上面被套牢的飞虫,任凭金氏怎么摇晃哭诉,他都不给于半点反应。
“有啥话好好说,心平气和的说,他是你弟弟,你把他打出内伤了咋办啊?”桃枝在那里着急的数落粱礼胜的冲动。
妇人们都围了过来,有的从旁劝金氏,有的从中调和,有的则是检查梁礼智的伤咋样,屋子里乱成一团。
老三老四难得头一回在这样的家族席面上入座,瞧见这样的场面,两人都哇的一声跟着哭了起来。
“曦儿,把孩子抱去我屋里呆会!”桃枝急声道。
锦曦和锦柔一人搂着一个,赶紧抱到堂屋隔壁,桃枝的屋子里,轻声哄劝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稳住。过了一会儿,外面堂屋的混乱好似被镇住了,锦曦锦柔这才抱着老三老四出了屋子。
老梁头僵直着身子坐在那里,脸上老泪俱下。
梁礼智被梁愈忠和梁愈洲从后面押着,倔强的跪在老梁头面前。粱礼胜抱头蹲在一旁的角落里,桃枝在边上轻声劝着。
崔喜雀和孙氏则担心的站在一旁,梁礼青涨红着眼睛,握拳站在一旁,一副自我恼怒的样子。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谁都没有吭声,只有老三老四在天真无邪的转动着脑袋,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
锦曦哄好了老三老四,想起先前梁礼智对梁愈忠和孙氏好言相劝,他还予的恶意讥讽,锦曦的怒火还在燃烧。
“三哥,你口口声声要摆脱大伯的阴影,可我咋看这弟兄四人里面,还就你这行为,这品性,还真是得到了大伯的真传呢!”
锦曦清声道,看梁礼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梁礼智猛地扭头,一道毒目射向锦曦。
“若是你今日给出的理由,是因为你稀罕那姑娘,为报答师傅对你的栽培之恩,想放低身段入赘陈家,与那女子一道好好经营家业,侍奉师傅。作为你的妹妹,我或许会为你竖起一根大拇指。”
“贱丫头,你凭啥对我指手画脚?”梁礼智气道,因为打落了两颗牙,一张嘴就痛,说话还漏风,他恼恨的闭了嘴,用仇恨的目光死命瞪着锦曦。
如果眼神有实质的话,锦曦应该已被梁礼智的目光,给戳成了一只筛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