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夫,我爹这是啥病?”
“初步诊断,似是胃疾,可似乎又有些不太尽然。”郑大夫斟酌了下,旋即又道:“你们村大夫开的药方呢?”
“在这里,请你过目。”锦曦从袖底取出李大夫开的药方,双手递给郑大夫。
郑大夫接过细细一看,捻着胡须道:“是对症下药,不过,这胃疾实乃一个统称,其中分门别类,又能划出大同小异十几类。你们村医开出的这药方,是针对通常胃恙之人的中庸之方,倒也不为过。”
小顺子在一旁连连点头,孙氏和蔡庆阳听得一头雾水。锦曦也大概能听懂郑大夫的意思。
打个比方说。就好比在现代,胃痛胃酸胃胀不消化,以及溃疡,痉挛等等等等,锦曦能报出名儿来的就有好几种。但凡是这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在现代,都是几支藿香口服液就能了事了。
针对梁愈忠这情况,李大夫开出的,就是类似于藿香口服液这类型的中庸安全型用药。
“显然,我爹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中庸之道。还请郑大夫重新对症开药。”锦曦道,弯身对郑大夫施了个大礼,孙氏连忙从凳子上起身,也如此。
郑大夫站起身。道:“救死扶伤乃医者职责所在。两位不必如此大礼。”
“这样吧。我先写副方子,从前那方子的药就先停了。照着我这方子的药来喝俩顿,以观后效。二位意下如何?”郑大夫道。
锦曦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如此。于是,锦曦送郑大夫去前面大堂写药,又让蔡庆阳送他回了家。锦曦事先跟小顺子那打听了郑大夫每回出诊的诊金数目,并照着他寻常的数目翻了一倍,放在蔡庆阳身上,让他等会把人送到再给。
这边,受了锦曦丰厚打赏的小顺子,把后面的小灶房也让了出来,方便锦曦给梁愈忠熬药,烧水。还给梁愈忠和孙氏的屋里,送去了一只取暖的火盆子,这才回屋去睡觉了。
满打满算,还有五日便是大年。王家医馆里,王老大夫带着家里的两个仆人风风火火去了县城,几个药徒也都告假回家过年去了。这几日,都是郑大夫白日过来坐半日的堂,然后其他时间都是小顺子看门,顺便给人照方子抓药。
小顺子告诉锦曦,等过了二十七,他和郑大夫也都要告年假,这么说来,梁愈忠只能明日再跟这里住一日,后日也必须要家去了?
锦曦蹲在灶房煎熬药汁的小炉子边,看着红泥小瓦罐底下兹兹冒出的火苗,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若是爹喝下了郑大夫开的药,病情得到明显好转,那倒是放心回村,若是不然,只有去县城了!
锦曦将熬好的药汁端回那边的小屋,让孙氏喂给梁愈忠喝,自己又转身脚不沾地的去了灶房。
当她端着一盆热水送去那边的小屋,蔡庆阳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边,从后面托着梁愈忠,孙氏在前面,正一小勺一小勺的,将碗里的药汁一点点喂进梁愈忠的口中。
梁愈忠每喝进一勺,听到一声细微的吞咽声,孙氏的脸上就多出一丝欣色。锦曦端着热水盆站在床脚这边,直到碗里的药汁见了底,这才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可算是喂下去了!
蔡庆阳去外面给马儿喂草料和水去了,屋子里,锦曦将满满一大盆热水,倒出一半的他们带来的另一只木盆里。从包袱卷里取出几条干净的帕子。
孙氏端起其中一盆,去给梁愈忠擦脸擦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郑大夫开的药对症的缘故呢,还是因为其他,梁愈忠在喝过了药后没一会儿,似乎比先前那一路要平缓了些。
见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昏睡,抽搐痉挛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许多,这边的孙氏和锦曦稍稍松了一口气。
锦曦洗过脸,过来将孙氏按坐在凳子上。“干啥呀闺女?”孙氏讶异的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的闺女,问道。
“给娘烫脚呗!”锦曦大咧咧说着,抬起孙氏的脚,就要动手给她脱去鞋袜。
从昨夜爹犯病起,娘就一直未曾合眼。这一整日的折腾,夜里窝在这小屋里面,虽然摆着一只炭火盆子,但是,这天寒地冻的,门窗各处皆不能与家中相比。
爹倒是稍微好点,至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而娘,从早到晚,都是这一身衣裳,晌午饭也没吃,热茶也没喝一口,又焦心如焚,担惊受怕。
锦曦担心她再跟这里冻一夜,明日也得倒下。好好的烫脚,脚底穴位多,多少能够驱除些寒气,也能让娘暖和一点。
孙氏惊了一把,缩回了脚,道:“娘不冷,倒是你,这一日来,进进出出就脚底下这双鞋子,你该好好烫个脚。别冻了!”说完,就要起身相让。
锦曦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做,按住她不准动,嘻嘻一笑,道:“娘先烫,完了我再去灶房重新舀水烫脚!”
“你烧了多少热水?”孙氏询问。
“多得很,大锅里还有小半锅哪,娘你甭磨蹭了,回头我还赶着去烫呢!”锦曦说道,已经麻利的褪下了孙氏的鞋袜。
孙氏信以为真。弯身下去。怎么都不肯让锦曦去给她脱另一边的鞋袜,只道:“娘又不是七老八十岁,哪里还要你伺候?”
锦曦晓得她是舍不得要自己做这些,嘻嘻一笑。道:“等娘七老八十岁了。我还这么伺候。眼下就让我练练身手呗!”说着,将孙氏的一双冻脚按进了热水里。
孙氏看着蹲在面前的闺女,正埋着头。动作轻柔的给她洗脚。孙氏嘴角紧紧的抿着,眼眶再次红了。
孙氏在盆里还没泡一会儿,就赶紧把脚给擦了起来,催促着锦曦赶紧去烫脚。
蔡庆阳回到屋子里,就着梁愈忠洗脸剩下的那些水,草草洗了个脚。
锦曦嘴里答应着孙氏,端起水盆出了屋子。灶房的锅里,空空如也。水缸里还剩着一些水,那是要留着明早熬药和给大家洗漱用的,不能挥霍。
锦曦坐到灶门口,就着孙氏用剩的,还残存着几丝暖气的水,脱下鞋袜,把一双已经冻得指头都快要断掉的脚,放到水里。
好一会儿,脚才渐渐的恢复了知觉,指头也能缓缓伸直,锦曦抱膝坐在灶门口,双脚插在已经快要冷却的水里,舒服的叹出一口气……
折腾了好久,这个时辰,镇上的居民全都躺倒在温暖的被窝里,跟周公会面呢。
四下一片安静,偶有几声更夫手里的梆子声,远远近近的传来。
灶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叩门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的突兀。
先前过来的时候,孙氏已经被她强迫脱了鞋子,坐到一旁的那张空床上去了。而蔡庆阳,也脱了鞋子,合衣靠坐在梁愈忠那床的床脚处。
小顺子早就去前院睡觉去了,蔡庆阳若是受孙氏吩咐过来催自己去睡,必定是站在屋门外面叫唤,而不是这样贴着门叩门,好像怕惊动了别人似的。
那么过来的人是谁?
锦曦没有做声,脚已经从盆里收了回来,顺势抄起一旁用来夹柴禾的铁火钳,手里还抓了一把灶底的草木灰。
屋外再次传来一声轻微的叩门声,锦曦的心瞬间被提了上来,握着铁活钳的手加重力度,脑子里在飞速的想着对策。
突然,一声压得极低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是你在里面么?我是阿财。”
阿财?果真是阿财的声音!
锦曦轻吁出一口气,道:“进来。”
屋门开合间,阿财熟悉的身影闪身进屋,他腋下还有一只包袱卷。
锦曦一眼就扫到了阿财和他腋下的包袱卷,料想必定是他送梁礼辉返回后,从蔡金山那里听到消息,便受蔡金山和董妈嘱咐连夜送东西过来吧?
当下也就没多问,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脚擦干净穿上鞋袜,再不穿,唯一的一丝暖气又要溜了。
一进门,正好瞧见小姐坐在那里大咧咧的擦脚。阿财脸一红,闪电般的背过身去,并把眼睛也闭上了。
“这大晚上的,何必赶来?”锦曦头也没抬的问,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回应,抬头一看,灶台上点着的一盏灯火,将站在门边的阿财的侧影打在一旁的墙壁上。
小伙子身影僵硬,一双手不自在的握拳垂在身侧,是背对着这边,一副避讳什么的样子。
“阿财,你咋了?过来说话!”她道。
“这里就好,我是给小姐送东西来的。”他沉声道,头也不回的指了下腋下的那只包袱卷。
锦曦愣了下,这人是怎么了?随即看到自己的一双赤脚,恍然了。
她抿嘴一笑,亏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也融合了两三年,有些细节难免还是带着上一世的习惯。
倒忘了这个时代,虽然民风开放,孤男寡女也是可以共处一室,一同骑马出行游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