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向他,不接话,但那目光中的意思也明明白白。
范飞白等了片刻,见她的确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硬着头皮说道:“你应当是误会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拉锯着,直到这时,姜从宁方才露出个笑来,问道:“我误会什么了?”
范飞白总算是等来了这句话,立时将那情形描述了一遍,撇清干系。
“这样啊……”姜从宁拖长了声音,笑了声,就又没话了,专心致志地端详着那即将完工的抹额。
范飞白这些年来其实没少跟姑娘家打交道,见过或娇蛮或温婉的世家闺秀,也见过妩媚风情、善解人意的青楼女子,但从没见过姜从宁这样的。
明明年纪也不大,可却他压根看不透。
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些像谢太傅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妹妹,如今的谢皇后。这想法让他心都颤了下。
有些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到旁人身上,就不难看明白了。
范飞白沉默了会儿,忽而问道:“是不是就算我不来解释,你也依旧半点都不在意?”
他从前并没往这方面想过,是因为惯性使然,觉着女人总是难免会在意这些,会争风吃醋……可如今看来,仿佛是他自以为是了。
姜从宁听出他话中的冷意,想了想,斟酌着措辞反问道:“我在意有用吗?若是有用,我可以更在意一些。”
她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了回来。这话并不好答,若是说“有用”,就像是变相地许了个承诺似的。
范飞白原本的那点冷意尽数化成了无言以对。
他虽还没看透姜从宁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但也已经看出来,她绝不是那种会为了感情晕头转向的姑娘,反而清醒得很。
如果不付出感情,休想从她那里得到回馈。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做生意?”范飞白离开前忍不住留了句,“精打细算,绝不吃亏。”
姜从宁托着腮,目送他离开,含笑道:“承蒙夸奖。我开始管自家的铺子之后,的确赚了不少银钱。”
等到脚步声远去,姜从宁又拿起针线,慢悠悠地绣着那未完的花样。
这件事之后,两人的关系稍稍疏远了些。
姜从宁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得很,只不过范飞白被她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在理清楚之前,下意识地想要冷处理。
于是在休沐那日,便又往红袖阁去了。
范飞白成亲之后便很少来这边,汀兰只在生辰那日见过他一面,如今好不容易再见一面,便格外殷切些。
汀兰因着弹得一手好琵琶得范飞白青眼,甚至还曾领着一道出门逛过庙会,惹得阁中的姊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这些日子也有见势落井下石的。
她听着那些话,嘴上虽说着不在意,可心中却是时时惦记着。
汀兰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从前范飞白未曾成亲,她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没有娶妻前先买人回去当妾的道理,便没生出过多的念想。可这月余下来,忐忑不安得很,言谈间便不自觉地带了出来。
“范郎许久不来,奴家可是想念得很……”汀兰为他斟了杯温酒,娇声道,“若是能日日都见着范郎就好了。”
范飞白初时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只当是撒娇调情,等到过会儿汀兰又提起这话时,便觉出不对来了。他放下酒杯,偏过头去看向汀兰。
汀兰像是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不安,笑容中多了些讨好,也有难以遮掩的紧张。
范飞白看出她的心思,但并没挑破,一笑带过。
汀兰心中一凉,虽知道这是妄想,但还是难免失落,只能勉强维系着笑意。
此事之后,范飞白也没了多留的心思,又听了曲琵琶之后便离开了。
他从前风流浪荡,可谓是随心所欲,不耐烦成亲是怕娶回家个大佛整日规劝,却没想到就算娶了姜从宁这么个不闻不问的,也依旧要瞻前顾后的,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家之后,同姜从宁安安静静地吃了顿晚饭,范飞白却依旧不怎么高兴,同时也觉着自己是自找不痛快——
汀兰费尽心思想要讨好,他不喜欢;姜从宁不冷不淡,他还是不满意。
也说不清究竟出于什么心思,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今日去了红袖阁。”
姜从宁原本正在偏着头摘耳饰,听了这话后动作微顿,想了想后问道:“然后呢?”
“那里的一个姑娘,想要我为她赎身。”范飞白换了个位置,以便能看清姜从宁的反应。
她并没立时回答,垂眼认真思索了会儿,而后方才开口道:“你若不是真喜欢得非她不可,那最好还是不要。”
范飞白原本都做好了姜从宁来一句“随便你”的准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答,虽然是被拒绝,但竟然不可避免地有些许的高兴。
察觉到这一点后,他不由得有些唾弃自己,平静地问道:“为何?”
“就算是纳妾,也最好是挑个良家出身的才好,不然免不了要被人诟病。”姜从宁条分缕析道,“虽说你应当不在意什么名声,但要我来看的话,若不是真心喜欢非她不可,这么做还是不划算的。”
她这个“划算”用得,倒真像是在做生意。
范飞白这下是真冷静下来了,对上姜从宁的目光后,又觉着这事做得挺没趣的。他自嘲地笑了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姜从宁给打断了。
“再者,也是我的一点私心。”姜从宁垂下眼睫,叹了口气,“虽说身为正妻,是该有容人之量才好,纳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眼下成亲还不到两月,我还没做足心理准备……”
这话说得煞有介事,再配上那微皱的眉头,仿佛是真心实意在为着此事发愁一样。
理智上,范飞白知道这很可能是她有意哄自己的;可情感上,心情却又不可避免地为此好了些。
细想就会发现,只是这么几句,一抑一扬,就将他的情绪攥在了手中。
范飞白走近了些,挑着姜从宁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想要从目光之中寻着点佐证。
可既没有慌乱,也没有旁的情绪,姜从宁神情略带疑惑,眸中映着他的身形。
在灯火的映衬之下,眼眸显得格外的亮。
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