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有多少?数过么?”
“据我等所见,不下四十架,具体数量可能还要在这之上……”那名斥候低了低头,解释了未能打探清楚的原因:“期间不时有叛军驱逐我等,故而未能全部打探清楚。”
“唔。”
章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怪罪,再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便让那几名斥候退下了。
『……失策了啊。』
看着那几名斥候离去的背影,他微微吐了口气。
他的失策,在于他过于乐观地预测了这场仗。
按照他原本的预测,赵伯虎在沂水建立营寨就需要至少半个月左右,然后还得再打造攻城器械,往少了说,最起码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对他下邳发动具有威胁的进攻。
而一个月后,那就差不多到五月下旬了,那时他父亲陈太师,还有他的兄弟邹赞、薛敖、王谡几人,应该已差不多解决掉了泰山贼,纵使不能将其一网打尽,至少也能让后者在短时间内丧失威胁性。
介时他父兄几人率得胜之师挥军南下,至下邳与他汇合,下邳依然还在他晋军手中。
考虑到下邳县对于江东义师的重要性,守住这座城池具有非比寻常的重大意义!
然而谁曾想到,那赵伯虎技高一筹,早在其驻军淮陵期间,便做好了进攻他下邳的一切准备。
大概是因为更在意这件事,章靖并没有多过在意‘江东叛军雇佣民夫助其搬运辎重’这个情报。
时陈玠、夏侯鲁二将亦在旁,见章靖听了斥候的汇报后长吁短叹,陈玠抱了抱拳,率先开口道:“将军,倘若斥候所言不虚,赵伯虎于明后几日,便能对我下邳展开攻势,今晚可能是我等唯一的机会了……”
“夜袭?”夏侯鲁听出了陈玠的意图,皱着眉头说道:“那赵伯虎不至于想不到吧?”
“那怎么办?”陈玠亦皱眉道:“难道就干等叛军明后两日带着那些攻城器械前来攻城么?不若今晚杀过去,一把火将其烧个精光!”
“我觉得不妥。”夏侯鲁摇头说道:“赵伯虎绝非庸将,他必然猜到我等今晚会去夜袭,肯定会做出防备,甚至设下埋伏,你别忘了,他有五六万军队呢,派两万军卒作为伏兵,就算空等一宿也无太大影响……依我之见,不如先等他攻城,只不过是些攻城车而已,咱们的军卒应付得了……”
“……然而代价却是更大的伤亡。”陈玠皱眉说道。
他毫不怀疑,攻城方有或没有攻城器械,那堪称是截然不同的两支军队。
“那也比明知对方有防备再去夜袭要好。”夏侯鲁正色反驳道。
见两位将领争论不休,章靖抬手阻止道:“好了,不要争论了,我已决定……今晚夜袭叛军营寨!”
“将军?”夏侯鲁惊愕地看向章靖,想要劝说。
但陈玠却很赞同,当即抱拳道:“请将军放心,末将……”
然而章靖下一句话将他给打断了:“……我亲自去!”
亲自?
无论是想要劝说的夏侯鲁,亦或是正准备请缨的陈玠,他们都愣住了。
说实话,除勇力无双的薛敖以外,陈门五虎大多不是‘冲锋陷阵’类型的统帅,但这并不代表陈门五虎就不擅长上阵杀敌,相反,陈门五虎个个都有扎实的武艺——只有某位习剑多年的周将军稍有逊色。
而拿章靖来说,他的武艺就非常出色,当年在黑虎山时,陈陌与王庆二人都无法对这位将军造成丝毫伤害,以至于赵虞一度以为章靖的武艺是陈门五虎中的天花板,直到他见到薛敖。
尽管不敌薛敖,甚至曾被前者调侃‘两个老三绑一块都不是老子对手’,但不可否认章靖其实勇谋兼备,就拿此刻的下邳来说,就没有一个人是章靖的敌手。
说到底,章靖之所以‘勇名不显’,只是因为他很少亲自上阵,毕竟他是统帅,一支军队哪有让主帅亲自上阵的?
其余五虎,似邹赞、韩晫、王谡,无不如此,薛敖才是他们兄弟几人中的另类。
可如今,章靖居然开口要亲自负责夜袭,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而心中的骄傲,迫使他必须亲手解除这个危机,而不会因为贪生怕死,假手于人。
这份骄傲,即作为陈门五虎,作为陈太师义子的自尊。
大概是看出章靖已做出决定,陈玠、夏侯鲁二将没有再劝,就连陈玠亦放弃了代替章靖出马的想法,只是抱拳恳请道:“请允许末将在旁策应。”
章靖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晚饭过后,章靖强迫自己在东城门楼小憩片刻,为今晚夜袭叛军养足精力。
可惜他此刻满腹忧虑,哪能轻易入眠?
截止亥时护卫长许负唤醒章靖,章靖也只是闭着双目躺了两个时辰而已。
当然,即便只是闭目养神,那也比不休息强,至少章靖的体力是充沛的,只是脑袋隐隐有些发胀——这是盘算过多的症状。
今夜,江东叛军并没有来施行疲兵之计,下邳城内城外静悄悄的。
章靖一边唤来陈玠、夏侯鲁二将商议今晚的夜袭,一边等着出城的斥候前来汇报。
汇报什么?那当然是汇报下邳城外是否有江东叛军的伏兵。
不多会工夫,便有斥候回城禀报:“一切正常,城并无叛军埋伏的踪迹。”
此事已是亥时三刻前后,章靖一听,便立刻下令开始行动。
他命人打开北城门,率三千太师军悄然出城。
而继他之后,陈玠亦率两千太师军出了城,只留下夏侯鲁坐镇下邳。
当晚正值四月二十,一轮弯月挂在夜空,说实话并非发动夜袭的好时候,但就像赵伯虎所认为的那样,章靖没有选择——若他今晚不能顺利杀入江东叛军的营寨,烧掉那些攻城器械,叛军转头就会拿这些攻城器械攻打下邳。
正因为没有选择,章靖索性也不考虑途中是否会遇到叛军的岗哨以及巡逻队,正所谓兵贵神速,他决定以雷霆之势发起夜袭,这样一来,纵使江东叛军有人鸣号预警,也来不及阻止他。
在他的命令下,三千太师军于夜色下快步行走,严明的军纪,以及‘不败之军’的荣誉,使得这三千军竟无一人喧哗,无一人掉队,一个个手持兵器,紧紧跟着前队的袍泽在夜幕下快速行军。
区区十五里,转眼即至。
正如章靖所料,江东叛军的营寨外有许许多多举着火把的巡逻军卒,他清楚看到了那些火把的光亮。
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带着麾下三千精锐,径直朝着江东叛军那篝火通明的营寨而去,试图横穿那块有着巡逻队的区域。
近了,更近了……
策马缓行的章靖,甚至能隐约听到远处巡逻叛军的惊疑声:“……好似有马蹄响?”
风向,或许是章靖今晚夜袭叛军营寨仅有的幸运。
今晚刮的仍是东风,江东叛军在上风口,而章靖等人却在下风口,这很大程度上帮助章靖掩盖一部分行军的动静。
但即便如此,离得近了,远处的叛军巡逻士卒,依旧发现了不对。
“那是……”
“敌、敌袭!”
“敌袭!敌袭!”
一队江东义师的巡逻卫士率先察觉到不对,扯着嗓子大声预警。
而同一时间,章靖撇下护卫独骑杀上前,手持长枪,当即就将两名叛军士卒击毙。
护卫长许负亦赶到了章靖身边,弯腰拾起了地上掉落的火把。
而同时,那三千太师军士卒亦加快步伐冲过了章靖。
在许负手中那支火把的照亮下,章靖手持铁枪遥指不远处江东叛军的营寨,大声喝道:“杀进去!”
“喔!”
此前足足行军十五里一言不发的那三千太师军,此刻将咆哮之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响彻天地。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太师军的士卒们便杀到了营寨外,其中一部分扛着攻城长梯的军卒,迅速将长梯放置在那堵寨栅外,借助长梯攀爬进去。
此时营寨内外,当然有值夜的江东义师士卒,但很可惜,这些士卒根本不是太师军的对手,几乎只是瞬息间,太师军便将战线推进至寨栅一线。
再然后,营门亦宣告沦陷。
“敌袭!”
“敌袭!”
一时间,整座江东义师的营寨,人声鼎沸,仿佛煮开的沸水。
随着营门的沦陷,章靖左手握缰,右手提着长枪,缓缓策马穿过营门,一双虎目谨慎地扫视混乱的营内。
『如此轻易就叫我得手,大概是有伏兵的吧?哼……放马过来,赵伯虎!』
他那双虎目,径直扫向营内深处的那片漆黑。
而与此同时,在营内深处的中军帐外,赵伯虎正背着双手看着营西的乱相。
“……居然不顾伏兵,径直闯进来。这章靖,魄力不逊薛敖啊……”
喃喃嘀咕着,赵伯虎脸上毫无惊色。
就像章靖所判断的那样,他当然早就埋伏了伏兵等着前者。
只不过,他与章靖彼此都猜到了对方的打算,因此今晚能否擒杀那章靖,他亦不得而知。
看天意站在哪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