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给抹去了的,谁知道沈间跟没事人一样,看到她依然叫上一句“大伯妈”。
这孩子老成的简直不像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
听说大家都没有吃饭,自己摸去了厨房煮了一大锅面,还从厨房里面找到了几个西红柿,做了西红柿鸡蛋的哨子。
陈大嫂对着这碗西红柿鸡蛋面,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落。
她吃不下,真的吃不下,现在看着面条就忍不住会去想,春妮到底怎样了?她在外面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受罪?现在到底在哪里……
春妮在汽车上面坐了好几天了,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她看起来神色十分疲惫,每回车停好的时候她下车就是吐。刚开始刘志斌还帮她顺顺背,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到后来干脆就不管她了。
这辆车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到了广东以后临检也多了起来。路上停停靠靠好多次,又是加油又是吃饭的,中间司机觉得有必要下车才停靠加油站一次,一群人下车了就是吐,吐完就去自来水管喝水。
春妮问了这车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去广东那边打工的。听他们说那边现在很多工厂,收入也很不错,还有人问春妮要不要也进厂。
这个年代不少人南下淘金,干苦工,做苦活,为了省一点路费,几年几年的不回家,回家也不敢买火车票,像这样的客运车,连走廊里面都坐满了人,因为这样是可以省下一点钱的。
当然大部分人都能够吃苦,能够忍受,即便是汽车一直在小路上绕来绕去,很多人因为闻不惯汽油的味道又开始第二轮的呕吐。
对的,就是在车上,夏天因为没有清洗,不少人身上传来了臭汗味,加上呕吐物的味道,那感觉不要太酸爽。
好在春妮还有个靠窗户的位置,她尽量把头瞥到一边,免得那种味道让她也吐出来。
刘志斌终于醒来了,大概也是闻到了车里面臭烘烘的味道,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司机也开始骂人,这一路拉过来,钱是没少赚,但是车子也给他搞得脏兮兮的,到了广东境内山路就更多了,那路就更颠簸,很多人以为司机开到山区去了,就开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司机骂了几声,意思是你以为广东就是遍地黄金啊,要到了沿海才会好一些。
这个春妮倒是知道一些的,广东靠近内陆的地方现在还不是很发达,好的地方在沿海,以前刘志斌经常会跟她说起这些事情,他说那边遍地都是黄金,做做什么都能赚到些钱,不象租书的生意那么难做,一次才收一毛钱,靠着一毛钱要多久才能发财?
刘志斌都想好了,到了广东,两人可以贩碟片,可以摆地摊,实在不济就开一家小店面卖水和零食。听说那边富有,所以消费能力也不是新安一个穷县城可以相比的。
两人来之前就计划好了一切,刘志斌把自家的书店快要掏空了,才抠出来千把块钱。春妮把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钱也都带上了,大概也有五百多块钱。两人就这样一起踏上了南下创业的道路。
春妮对于创业的认知,还是当年妈妈跟三婶两人一起倒腾红薯粉。她还清楚地记得妈妈分到钱的喜悦,那会儿她们这群孩子也分到了一块钱、两块钱,是老太太嘉奖她们清洗红薯的“辛苦费”,她觉得创业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当时环境那么恶劣,妈妈不是也赚到了不少钱吗?
汽车一个颠簸,里面一阵哎哟哟声,春妮也觉得不舒服,她长这么大以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哪怕是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妈妈也会提供最好的环境给她。不过,她这次出去是为了证明自己。
为什么工厂的事情沈间能插手,就是不给她插手?大人们都叫她好好读书,她知道考进一中,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大家都以为她成绩不错,对她寄予厚望,但是初中的不错跟高中的凶残竞争比起来,当真不是一个重量级。
“刘志斌,我有点不太舒服,你看看还有没有水,你带来的风油精还有吗?给我抹抹。”
刘志斌简单粗暴地在口袋里面摸了两下:“没有找到,你再忍忍,快到了,快到了,你把头伸到外面去,让风吹吹不就好了嘛。”
之前听春妮讲的天花乱坠,两人也算是志同道合,刘家也算是个做生意的,在新安县城好几个铺面,但是刘家也是要刘志斌好好上学的意思。
上学上学,有什么意思?他就羡慕哥哥不用上学,还有钱,所以过完年就死活不去学校了。
家里面看他无所事事的,就给了他书店,让他经营着。其实书店算是家里面几个生意里面最好做的了,毕竟开在学校门口,不愁没有生意,加上刘志斌是家里面的老幺,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餐馆这种累死累活的工作显然不是很适合他啊。他爹娘对他要求不高,只要他不瞎搞,到年纪给他娶个媳妇,书店也是能糊口的。
谁知道家里好好的书店,让他经营半年就濒临倒闭!
刘志斌家里索性也对他不做太高的指望,想另外安排他进厂子干点活,稳定就行,可他不甘心。
春妮是经常来店里租书的时候认识的,她也不爱读书,两人因此能聊到一起去,一来二去的,就做了“好朋友”。
这不是书店倒闭,春妮也跟家里吵了架,两个好朋友索性结伴同行,准备南下来淘金。
其实按着春妮的胆子哪里是南下的料啊,要不是刘志斌吹嘘的天花乱坠,加上他平时也还算体贴,春妮压根就不敢走出新安县城。
春妮忍不住埋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记得昨天你就说快到了、快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到!”
刘志斌也火大了:“我哪里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车上干坐着,我比谁都想快点到,你赶紧给我闭嘴,我现在烦着呢。”
他气哼哼的把头偏向里面,里面有臭味,把头偏向外面吧,是春妮那张气哼哼的脸。以前觉得这个女孩子可温顺、可体贴,怎么出来了这么一副不听人劝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司机要下车加油、加水,顺便清理清理车厢里面的味道。
刘志斌站起身来,随手一捞身边的行李,一声惊呼:“我的包呢,我的包哪里去了,我的东西都在包里面呢。”
他随手摸了一下裤子口袋,这一摸,不得了,他的钱都放在裤兜里面,现在哪里还有钱,里面空空荡荡的。
这年头扒手也不少,专门盯紧了刘志斌这种昏昏沉沉睡觉的人偷。
车里面顿时也炸开了锅:“有贼么?有贼么?大家检查检查身上的钱和行李有没有丢的?”
还真是有人说丢了这个、丢了那个,但是丢钱的不多。
于是有人想起来是有人半路上下了车的。
“天啦,就是刚才半路上说肚子疼下车的那个?”
“可不是,行李说不定是他早就丢下车的,这下好了,我身上带来的衣服都没了……”
刘志斌知道他身上带来的千把块钱都丢了的时候,急得都想要哭。
偏偏这个时候春妮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在问他到底丢了多少钱。
刘志斌想:刚才要不是春妮说头晕,他根本就不会跟春妮换位置,要不是换了位置,他的钱又怎么会丢?
春妮觉得刘志斌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哎,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刘志斌:“我的钱不见了。”
春妮:“不见了多少,没有关系的,你带了那么多——”
刘志斌简直要抓狂:“全部都不见了,你以为不见了多少,全部,是全部都不见了。”
旁边还有人在叽叽喳喳的问他到底丢了多少钱,怎么丢的,这个时候人要听着这些话,简直都会炸起来,刘志斌也不例外,他不仅不想回答这些人的话,反而跟疯子一样:“问问问,问什么问,问了钱能回来吗,能回来吗?”
旁人本想关心问几句,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大,跟个疯子一样啊。
春妮也有点害怕,她还从没有见过刘志斌这个样子,真的跟疯子一样呢。
“下车下车,检查,快点把边防证拿出来,快点快点!”
“刘志斌,你知道边防证是什么吗?咱们好像没有带那个东西……”春妮悄悄地问身边的刘志斌。
出门的时候,两人说的很好,要出来一起发财,没想到目的地都还没有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刘志斌身上的钱被偷了不说,边防证这么重要的东西,两人都没有办。
边防警察已经开始一个个检查证件了,刘志斌瞅准一个机会,把手伸进裤兜里面,然后拉着春妮就慢慢往外面挪……
新安县。
经过陈小军的一番调查,总算是弄清楚了,汽车站那边有人说看见春妮上了去广东的大巴车。
看来沈间的猜测没有错,刘志斌和春妮两个确实是去广东了。
汽车站的人跟刘志斌还是认识的,知道这小伙子平常就三五不着调的,竟然带着个姑娘一起上了车,所以当时就对姑娘格外上心的看了几眼,本来以为是歪瓜裂枣的货色,谁知道大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哎,都走了四天了,按说现在应该也到了广东境内了。”
汽车站的工作人员摇摇头:“这个季节去广东的人也多呀,一整车塞满了人,到了那边可是要查边防证的,没有边防证听说要被关起来,你们家姑娘怎么那么想不通,要跟着那个臭小子一起走,谁都知道那小子就是一张嘴,净会说漂亮话的……”
这年头去沿海城市淘金、做生意的多了去了,但是那边情况也很复杂,绝对不是春妮一个从没有出过县城的小姑娘可以应付的来的,加上陈家在广东没有一点人脉和关系,即便是要找,也是很难找到春妮踪迹的。
陈大嫂一听到这,人都傻了。
她这两天眼泪都流干了:“这个死妮子,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她不想读书了可以跟妈妈讲的呀,怎么就要往外面跑?外面多少坏人的呀?我的春妮从来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她晕车晕的厉害的呀。”
陈大哥说要去广东那边找春妮,这事儿首先就被陈小军给否决了,整个广东省那么大,春妮又没有说自己去的是哪里,这要怎么找?
陈大嫂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听说外面有扒手,还有人贩子,不知道多危险,她以前跟人一起聊天,经常听人说起那些被卖的女孩子有多凄惨,春妮就这样胆大包天的跑了出去,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连妈妈的话也不听,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陈檬始终牵着妈妈的手,之前春妮姐姐跟沈间说那种话,她虽然也很不喜欢她那样子讲话,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姐姐,现在走丢了,不见了,又没有一点线索,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全家人都急坏了,最后还是肖敏提议找村里人问问在广东那边打工的亲戚朋友,万一有春妮的消息通知陈家,要是找到了,有重金酬谢云云。
这个重金酬赏不是一句虚话,陈家人把金额放出去以后,肯定是能够让人感到满意,但又不至于打春妮主意的一个金额。
就这样家里鸡飞狗跳忙了两天,孩子们该上学还是要去上学,有了春妮这样一个教训以后,陈大嫂对剩下两个闺女的管教明显上心了许多。
以前都是顾着赚钱没有管孩子,尤其是春妮一直是大姐姐的形象,谁也不知道家里第一个出事的竟然是最最懂事的春妮。现在回头想想这事儿其实早就有迹象了,过年那会儿春妮在家里,就跟家人透着一股子疏远。
陈大嫂自责不已,当然是怪自己没有注意到女儿的行为异常,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要是早知道春妮心里埋下来这么深的根,她就该好好体谅和了解孩子。她不知道家里无形中给了孩子好大的压力,春妮到了高中以后不堪重负,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如沈间,考不上大学。
不过这一点爱妮跟香妮表现得没有春妮那么突出,毕竟春妮一直是妈妈寄予厚望的长女,而香妮是中间的那个,也是最最不受到爸爸妈妈宠爱的那个,一向没心没肺的就是她,一般来说,这种孩子不会出什么意外。
爱妮就更不用说了,跟陈檬差不多大,压根就没有包袱,平常在家也没有人会刻意去约束她,她得到的宠爱也是不会比陈檬少的。
这事儿对陈大嫂和陈老太太的打击最大,春妮是陈老太太的长孙女,以前是最听话、最体贴的那个,没想到第一个出事的竟然是她,这让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家里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陈檬到了学校里面还提不起来精神,陈小胖手里拿着试题都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她吱声。
课堂上面走神,陈檬这是头一遭。
陈小胖意外的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啊,魂不守舍的,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呢?”
他看着陈檬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担心。
小胖子这话不是虚的,他家里在新安县城有多少关系没有人弄得清楚,有些事情在别人眼里是大事情,但是说不定在小胖这里,就是很小的事情。
就比如说上次食堂贪污事件,要不是小胖把饭带回去了,举报了顾小琪妈妈,这事儿到现在这事儿还没人敢管呢。
但是陈檬犹豫不决的是,这事儿跟小胖说了,他真的能帮上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