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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五回 出招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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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施清如却是在陈嬿姐弟二人已出了医馆的门后,才反应过来是他们的,自然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他们的来意了,只怕施迁还病着呢,所以陈嬿才会带他来碰运气。

    但施清如一点叫住他们的意思都没有,所谓的“医者父母心”,也在他们姐弟身上生不出来,谁让他们是张氏的儿女,陈嬿还是她上辈子的仇人呢,她可做不到以德报怨!

    不过看陈嬿的衣装面相,如今的日子应当不好过吧?且那不好过应当还是身心双重的,毕竟张氏当初做的丑事虞夫人可算是最直接、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却一直要在虞夫人这个婆婆手下讨生活……不过与她何干?

    施清如想到这里,适逢有病人叫她,也就撂到脑后,忙自己的去了。

    陈嬿牵着施迁出了医馆的门,却是越走越快,也越走越悲愤,越走越痛恨自己,凭什么她已经家破人亡,身败名裂,这辈子都看不到希望了,施清如那个贱人却还活得好好儿的,光看脸色,便知道她一直滋润至极?

    偏偏仇人已在眼前了,她却一句骂她的话都没说,一个巴掌都没给她,更别提为亲人们和自己报仇,让她血溅当场了,而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在旁人看来,与落汤而逃没有任何的分别,——她怎么能那么窝囊,那么没用!

    还是施迁木木的、一字一顿的声音响起:“姐、姐,脚、疼。”

    才让陈嬿回过了神来,就见施迁已是小脸通红,气喘不已,这才想到他人小腿短,自己方才又走得那么快,他肯定跟不上……当下又是后悔又是心痛,忙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给你、给你冰糖葫芦当赔礼好不好?”

    施迁虽一直呆呆傻傻的,冰糖葫芦的甜味儿却是记得的,忙点头:“好。”

    陈嬿便拉着他,找到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忍痛花了两文钱,给他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施迁立时一脸欢喜与满足的吃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见了,谁不赞一声‘这孩子生得可真好!’、‘这孩子可真可爱!’

    可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好起来那一日了,冰糖葫芦这样粗劣的吃食,以往母亲根本不会让他们尝哪怕一口,给他们吃的点心,自来都是最好的,如今却也是极难得才能吃到的所谓‘美味’了……陈嬿想到这里,再看一眼弟弟身上的粗布衣裳和自己一身的粗布衣裙,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一切,都是拜施清如那个贱人所赐,她绝不会放过她的,绝不会!

    陈嬿一直待施迁吃完了冰糖葫芦,给他擦干净了嘴巴和手,才满心恨意的带着他回了家,就在离施清如医馆三条街以外的一座小院子。

    也是因为离得近,她才会对医馆的新大夫这么快便有所耳闻,并带了施迁去的,要是再远些,便得多花银子雇车轿,也得多花不知道多少时间,她便只能打消念头了。

    却是刚回家,就让大嫂杨氏泼了一盆脏水到面前,溅湿了半幅裙子,随即怪笑道:“哟,二弟妹原来出门去了,这一大早的,是去哪里了呢,就那么耐不住寂寞么,二弟不就才不到一年没进你房门吗,还是因为守孝才不进的,你至于吗?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

    陈嬿本就满肚子的火,哪里听得这话?

    再想到自己素日受的那些气,实在忍不住冷冷回起嘴来:“大嫂嘴巴放干净一点,我是带迁儿出门去看病的,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换来杨氏的冷笑,“泼脏水?我几时往你身上泼脏水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娘不是下贱无耻的贱货,你不是贱货的女儿吗?”

    陈嬿气得眼冒金星,又要急着捂施迁的耳朵,“你!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了!”

    杨氏怪笑道:“你还想怎么不客气,你那个贱货娘已经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了,你还要怎么不客气,非要把我们所有人都逼死,你才甘心吗?”

    心里简直恨死陈嬿和施迁了,若不是他们的贱货娘当初淫贱无耻,她如今还是世子夫人,丈夫和儿女也都有大好的前程,又岂会沦落到现下日日荆钗布裙,还得自己烧火做饭洗衣,日子过得比当初自家仆妇都不如,儿女们更是一辈子都被毁了的下场?

    偏偏贱货已经死了,那便只能母债子偿,让小贱人小野种来替他们的贱货娘还债了!

    ——当日常宁伯被夺爵问斩,家产全部抄没入官时,照理虞夫人婆媳三人的嫁妆是能得以保全,至少能得以部分保全的。

    可惜去常宁伯府抄家的是东厂的人,都不用韩征发话,只消小杜子“无意”说上那么几句话,东厂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本来他们就指着抄捡犯官的家产时自肥,何况还能讨好厂公,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管你是公中的产业,还是媳妇的嫁妆,看上什么带走什么,便是常宁伯已赶在自己被定罪前,分给几房弟弟的产业,也都大半未能得以保全。

    更雪上加霜的是,常宁伯还被罚赔偿施延昌五千两银子,以做施家人的丧葬费,这笔银子东厂的人可不会允许张家的人先在家产里面扣了,再行抄家。

    以致虞夫人和杨氏、陈嬿婆媳三人仅剩的一点嫁妆,也都赔了出去。

    杨氏和陈嬿一开始都不情愿,虞夫人却是个正直的人,说不管怎么说,都是那么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平均一下,一条人命就一千两银子而已,的确是张家人该赔给施家人的,哪怕她已不认常宁伯为夫,张慕红张慕白却始终是常宁伯的儿子,父债子偿,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如杨氏与陈嬿不愿意,也没关系,让她们带了仅剩的嫁妆和离大归也就是了,至于被抄走的那部分,若真要算账,当初常宁伯府向他们两家下的聘礼,也足够抵那部分了,让她们自己选择。

    杨氏其时膝下已有两子,又自来与张慕红夫妻感情极佳,哪里舍得与丈夫分开,又哪里舍得让儿子们在后娘手下讨生活?

    陈嬿则是离了张慕白、离了张家,压根儿就没地儿去,也无亲无靠了,届时她一个弱质女流,要带着生了病的弟弟,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么?

    遂妯娌两个都只能忍痛选择了把嫁妆任由虞夫人处置。

    再兼常宁伯太夫人在儿子被问斩后,便大病一场,不日便去了,总不能让她一个老人家暴尸荒野,丧事就算再从简,再加上请医问药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了。

    如此这里折一些,那里填一些,虞夫人与杨氏、陈嬿仅剩的嫁妆也几乎告罄了。

    最后还是靠着张云蓉偷偷贴补他们,他们才勉强买下了如今这处只得一进,拢共也就六七间屋子的院子,艰难度日。

    自然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也都不要想了,纵还有没被充公发卖的,他们也养不起了,可总不能不吃饭、不穿衣、不洒扫屋子之类了,虞夫人又是婆婆,总不能让她亲自来。

    事情便都落到了杨氏和陈嬿的头上,妯娌两个都是自小儿养尊处优,呼奴唤婢惯了的,便是陈嬿当初在陈父去世后那一两年最落魄时,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哪里做得来那些下人活计?

    就更别提杨氏了,哪怕常宁伯府在京城早就只能算三流人家了,世子夫人也不是随便谁就能当的,杨氏娘家亦是名门望族,父亲也曾做到过从三品的大员,自小吃穿用度自然比陈嬿还要好得多。

    当真是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才渐渐学会了那些活计,能让一家人有口热饭吃,有身干净衣裳穿,住的地方也能勉强像个样子了。

    可凭什么她要做这些粗活儿啊,她以往连针线都少做的,当初她嫁进常宁伯府,嫁给张慕红,也是为了当世子夫人,将来当伯夫人,还要儿孙都富贵一世的,却生生都被一对儿不知廉耻、禽兽不如的狗男女给毁了!

    杨氏过去这一年来的每个白天黑夜,都无时无刻不在诅咒着张氏与常宁伯,诅咒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也无时无刻不在诅咒着陈嬿和施迁,狗男女留下的野种,要依她说,早该让他们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的,偏婆婆厚道,小叔子也一直不说休妻的话儿,还一直好好儿养着他们。

    甚至默许陈嬿拿自己偷偷瞒下的嫁妆给小野种治病,那些银子要养一两个下人绝对绰绰有余,但凡贱人是个乖觉的,就早该拿出来或雇或买一两个下人,让大家都轻松一些才是,可她却宁可拿去给小野种治病,宁可拿去填一个无底洞!

    杨氏心里便更恨了,恨到一日不骂陈嬿、不找陈嬿撒气,便浑身不痛快,却依然丝毫难消她心头之恨。

    陈嬿让杨氏一口一个‘贱货’的,骂得真是生吞活剥她的心都有了。

    她都已经忍让成那样,委曲求全成那样了,说是家里的活计都由妯娌两个分担,可杨氏总是借口要照顾孩子,大半都推给她,还老是言语羞辱她,她想着原是自己母亲犯了大错,自己和弟弟又身份尴尬她能忍的、不能忍的,已经都忍了。

    所求的不过就是自己姐弟能有一个安身之所,不至流落街头,无人可依,再就是弟弟有朝一日能好起来,做个正常人,她便也算是对得起他、对得起死去的母亲了。

    仅此而已。

    可就这样卑微的愿望,也难以实现,杨氏简直视他们姐弟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把他们给逼死了,决不罢休,她怎么就那么可恨,怎么还不死啊!

    陈嬿终于忍不住怒骂起杨氏来:“我娘当初分明就是不得已,分明就是被强迫的,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年幼的女儿,除了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还能怎么样?你不敢骂自己的公爹,就柿子捡软的捏,你又是什么好货不成,还是积点儿口德吧,不然有朝一日指不定你自己,或是你的女儿也落得同样的处境同样的下场,届时再来后悔今日不该造口业,不该给受害者伤口撒盐,雪上加霜,可就迟了……”

    话没说完,杨氏已尖叫着扑了上前,“贱人,你竟敢诅咒我、诅咒我的女儿,我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祸家的贱妇生的贱种!还要杀了这个小野种……”

    抓住陈嬿便胡乱厮打起来。

    陈嬿也是满肚子的火,自亦不甘示弱,立时便反击起来,抓了杨氏的头发亦是一通乱挠乱打。

    还有施迁在一旁见姐姐挨打了,大是生气,嘴里胡乱尖叫着,也扑上前帮起陈嬿来。

    一时间院子里乱做一团。

    还是冷不防一声大喝响起:“住手!都给我住手!”

    随即又有人上前把陈嬿和杨氏隔开,妯娌两个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却仍是满脸的愤怒与仇恨,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就见虞夫人满脸冷然的站在正房门口,低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当着小孩子的面,屋里还有自己的孩子在睡着,就能吵成这样,打成这样,是想让孩子们都有样学样吗?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如此狼狈如此丑陋,成何体统!”

    说完先看向陈嬿,“陈氏,杨氏好歹是长嫂,你不知道长幼尊卑么?若嫌我们张家这座庙下,装不下你这尊大菩萨,尽可另寻大庙去,我们张家绝不挽留!”

    此后看向杨氏,“杨氏,你若实在闲得无事,就守着你的孩子们去,一天天无事生分,鸡声鹅斗的,要是实在觉得委屈,也不想待在我们张家了,就回你们杨家享福受用去,有我和慕红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两个孩子,你尽可放心离开!”

    陈嬿与杨氏看着对方的狼狈,都能想来自己此刻的狼狈,再让虞夫人这般一骂,都是又羞又愧,痛苦至极。

    再看到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和粗糙得已不能看了的双手,杨氏终于忍不住悲从中来,捂着脸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方才把她和陈嬿隔开的张慕红见状,知道妻子今日委屈了,忙向虞夫人赔了个不是,“娘,您别跟杨氏一般见识,她就是、就是心里难受、焦虑,怕两个孩子将来不定会落到什么地步,大人还能委屈,这辈子就这样凑合也行,可孩子们都还小,这辈子才刚刚开始呢,却毫无未来可言,也不怪她……儿子代她先向你赔不是了,以后也定不会再像今日这般了。”

    说完看向陈嬿,本想也给陈嬿道个不是的,想到都是张氏与常宁伯混乱人伦纲常,才会害一家子都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且自搬出来以后,张慕红便几乎再没与陈嬿说过话儿,忽然要开口,实有些不知该如何开。

    终究只是欠身作了个揖,什么都没说,便也回自己的屋子宽慰杨氏去了。

    余下虞夫人见一场争端已经平息了,她是能不见陈嬿与施迁,便绝不想见的,能给他们姐弟一个容身之所,能让张慕白至今没休妻,已是她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当下遂也一语不再发,转身回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陈嬿这才任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

    心里简直恨死了杨氏,恨死了张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恨死了张慕白。

    杨氏日日欺凌她,大伯子和婆婆无视她,让她每日都身心皆受尽委屈便罢了,丈夫也对她丝毫的心疼与温情都没有,更别说像张慕红方才那样公然的维护杨氏,为杨氏撑腰,还要赶着回房安慰她了,——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念头闪过,想到方才的一切发生时,张慕白势必就待在书房里,整个家就只有这么点儿大,他势必也是从头听到尾,却连吭都没吭过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聋了呢,心里就更恨,也更绝望了。

    还有不顾一切,冲到书房里,将张慕白破口大骂一顿的冲动。

    可想到若张氏当初没有与常宁伯……、若他们之间的丑事没有曝光、甚至当初张慕白压根儿就没娶她,而是如虞夫人所愿,娶了那位庄小姐,那如今指不定一切都不一样。

    她又没那个底气了,本来他是有看得见的大好前程的,却落得如今功名也没了,一切都没了,只能靠去给人抄书,挣点银子养家的下场,换了她,心里势必也恨死始作俑者了,怎么可能还维护得起始作俑者的儿女来?

    问题是,她还这么年轻,难道这样的日子就要过一辈子吗,如今说是守孝,可张慕红一样歇在杨氏屋里,张慕白陈嬿却有预感,他以后都不可能再进她屋子了,那她岂不是只能守一辈子的活寡,连个儿女都不可能有,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不,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她不能到头来丈夫弟弟一个都靠不上,可她又能怎么办,又要怎样才能改变啊?

    而这一切,都是施清如那个贱人害的,都是那个贱人害得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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