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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吾卫小头目验过他的腰牌后,见马车里隐隐还有人,若是别人的马车,少不得要再验验,可司礼监第二号人物的马车,却是不便再验,毕竟自他们萧大人离京后,金吾卫便越发不敢掠司礼监的锋芒了。
遂笑嘻嘻把腰牌还给了柳愚,抬手让手下人开了宫门,放了柳愚的马车出宫去。
柳愚的马车出了宫后,却一直没有停下执行所谓的“公务”,而是一路粼粼的到了城门,又如法炮制,让城门护军开了门,出了城后,还在继续往前走。
直至走到东方现出了一抹鱼肚白,才终于在一片小树林前,停了下来。
柳愚待马车一停稳,便先跳下了车,随即扔下一句:“我们去旁边看看,你们抓紧时间换衣裳吧。”
便带着驾车的小太监,去了一旁。
等他们回来时,就见车上的人已经换好衣裳,下了马车了。
柳愚不由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微皱眉头道:“旁的都还罢了,就是这脸还是太白了些,得稍微设法儿掩饰一下才是。”
心里暗暗感叹,不怪能一度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眼前这对儿荆钗布裙也难掩其姿色的姐妹花儿,的确有那个资本!
原来面前的两人竟不是别个,而是之前已被隆庆帝盛怒之下,让人乱棍“打死”了的大小陈婕妤,不过如今该改口叫大小陈姑娘了。
大陈姑娘更有主见些,闻言忙道:“那我们要怎么掩饰,还请柳公……子教我们。”
柳愚想起二人才为韩征立了功,虽彼此此生都极有可能不会再打交道了,还是颇为客气,笑道:“也不必再着意掩饰,就是把脸稍稍抹得黄一些,哦,还有脖子和手,总之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抹得一致的黄,应当就不会太惹人注意了。”
不然这般漂亮的两个女子,还是这般难得的一对儿姐妹花,不管是接下来在路上,还是将来她们安顿了下来,怕是都少不得要惹麻烦,非得等到有了能支撑门户,能庇护她们的男人才成。
大陈姑娘也知道自己姐妹惹眼,忙拉着妹妹再次谢了柳愚的好意,“多谢柳公子提醒,我们一定会加倍注意的。”
待又客气了几句后,方试探着问道:“不知我们姑母什么时候能赶来与我们回合,这天儿眼看就要亮了,我有些担心天亮后,万一不慎露了马脚……”
虽事先韩厂公便答应了她们,一定会送她们姑母来与她们团聚,然后送她们姑侄三人一道离开,可一刻没见到人,她们姐妹便一刻不能安心。
小陈姑娘也道:“是啊柳公子,不知我们姑母什么时候能到,我们姐妹都好久没见过她了,心里着实记挂得紧。”
话音未落,忽见前方似是有人来了,忙道:“姐姐,是不是来了,你快看看。”
大陈姑娘便也踮脚看起前方来。
柳愚视力更好些,已笑道:“的确是来了,两位陈姑娘这下总可以安心了吧?”
很快便又有一辆马车靠近,待停稳后,下来了个四十余岁,瞧着有些苦相的妇人,待离得近了些后,便能看见她的眉眼与大小陈姑娘都颇有几分相似了。
大小陈姑娘已叫着:“姑母!”,激动的扑向了那妇人,“我们终于又见到您了,整整两年了啊,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不见你了,好在是……”
随即大陈姑娘又忙忙查看起陈氏全身来,见她除了瘦了些,苍老了些,精神其实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十根手指头果真还都是齐全的,这才彻底信了韩征的话。
忙看向柳愚道:“柳公子,劳您回去转告韩……大人一句话,他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永世不忘,一定会为他立长生牌位,早晚上香,祈祷他长命百岁,福泽绵长,下辈子还会做牛做马相报的。”
柳愚淡笑道:“之前就与你们说了,我们大人言出必行,答应过的事,便绝不会食言,只要是忠心为他办事的人,他也绝不会亏待了,这下两位陈姑娘总信了吗?以后便好好过日子吧,该忘的也都忘了,相信如今你们对‘平淡是福’这四个字,势必有最深切的认知与体会了。”
那毕竟是这世上最富贵的地方,一应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那种最顶尖的尊荣与享受,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抵抗得了,不然也不会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老话儿了。
他还真有些担心大小陈姑娘决定离开只是一时冲动,或是迫于形势,要不了多久便会后悔了,以致又跑回京城来,节外生枝。
可惜督主却觉得她们对姑母的一片孝心委实难得,不愿意一劳永逸,那他便只能再警告她们一次,以免她们后悔之下,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儿来了。
大小陈姑娘在宫里也待了这么久了,岂能不明白柳愚的言外之意?
说心里话,哪怕现在已经确实站在这里,哪怕已经与姑母团聚了,她们依然有些不敢置信,怕这是她们在做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没了,甚至她们和姑母都已经死了。
毕竟在那些个权势滔天的贵人们眼里,她们姑侄的几条命,真的没比几只蚂蚁高贵到哪里去。
这几个月以来那些个奢华至极和金奴银婢的日子,她们也因此一直都如踩在冰面上,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失脚掉下去一样,一点没觉得享受,反而只觉得害怕和恐惧。
总算如今她们重获了自由和新生,也和姑母团聚了,可以去过从小就期望的那种有一座自己的小院子,有一畦自己的菜地,有一个真正属于她们的、再不会有人赶她们走、再不会有人随时想着卖了她们的家,她们可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的日子了。
她们怎么可能再有旁的想法,她们势必会把那些东西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
大陈姑娘因郑重道:“柳公子放心,我们姐妹不是现在才对‘平安是福’四个字有深切的认知与体会,而是一直以来,这都是我们毕生的心愿与追求,等马上与柳公子告别后,这世上便不会有陈氏姑侄三人了!”
柳愚很是满意,不怪督主对她们姐妹另眼相看,她们除了孝顺,还很通透,也的确有令人另眼相看的地方。
他笑道:“那我就不送几位了,告辞。”
说完上了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大小陈姑娘和陈姑母的视线当中。
陈姑母这才落下眼泪来,哽声道:“大妞、二妞,姑母这是真与你们团聚了,我们也真可以离开,好好过日子了吗?别不是我在做梦,梦醒了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关我那间屋子,或是我们又会被不知道哪个贵人给抓回去吧?”
大陈姑娘忙含泪笑道:“是真的,姑母,我们以后就苦尽甘来了,因为我们遇上了一位好心的贵人,他不但放了我们一条生路,还给了我和妹妹足够的银子,我们待会儿就雇一辆马车,远远的离开京城,这辈子都再也不回来了。”
虽说故土难离,可京城这个地方,这辈子给她们姑侄姐妹的只有伤心与痛苦,还留下来做什么,趁早远离了伤心地,开始新生活的好。
陈姑母眼泪就落得更凶了,“那就好,那就好……”
小陈姑娘一边给她拭泪,一边笑道:“姑母,姐姐与我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去江南,那里暖和不说,听说还可以立女户,以后您便是一家之主,我们也可以置田置地,以后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气了。”
见陈姑母只是流泪,并不说话,只当她是舍不得那个狼心狗肺的姑父,因迟疑道:“姑母莫不是,舍不得离开,舍不得那一家子……”
陈姑母忙道:“怎么可能,从他拿了银子就立刻带着一家子享福去,独把我留下那一日起,我心里就当他已经死了,我只是仍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儿落到我们头上罢了。”
陈姑母只生过两个女儿,还先后都夭折了,那个所谓的丈夫若不是为了能有个人一直为自家做牛做马,早把她休了,但就算没休,也早花银子纳了个妾在家里,生了三个儿子,个个儿不拿她当人看。
她为了两个苦命的侄女能有一条活路,只能一直忍着,却不想最后丈夫还是把侄女们给卖了,也再不管她的死活,这样的丈夫,不当他死了,还舍不得他,她又不是疯了!
大小陈姑娘这才转急为喜起来,“但好事的确落到我们头上了,一定是老天爷见我们之前过得开苦,所以格外开恩,让我们苦尽甘来了?以后姑母就是我们的娘,我们一定会好生孝敬您的……我们找一个水乡,姑母不是爱吃鱼吗,到时候天天都能吃鱼,还有……”
姑侄三人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时间满心都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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