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也势必有私心,可韩征说到底只是一个太监,难道还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不成?他哪怕再大权独握,再是‘立皇帝’,也绝不至真对他的大位造成任何的威胁!
念头闪过,隆庆帝已沉声道:“韩征对朕是不是忠心耿耿,朕心里有数,就不劳母后费心了,倒是母后说了这么多,说到底还是没有真凭实据,那就请恕朕也不能答应母后这个要求了。”
太后已是身心俱疲,恨不能立时晕过去,却还得强撑着道:“那若哀家非要皇帝答应哀家这个要求呢?只要你肯答应哀家这个要求,旁的哀家都可以不要,琅儿珑儿可以不回来,你姐姐也可以不风光大葬,甚至哀家即刻死了都甘愿,只要皇帝能答应哀家这个要求……”
说完见隆庆帝不为所动,索性改坐为跪,就在床上哭着求起隆庆帝来:“皇帝,就当哀家求你了,哀家跪下求你,若还不行,哀家给你磕头也行的,只求你能答应哀家这样一个要求而已,你就行行好,答应了哀家吧,也算不枉哀家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养你一场……求你就答应了哀家吧……”
一边说,一边果真给隆庆帝磕起头来。
看得隆庆帝是又气又急,只得忙也离座跪下了,气急败坏道:“母后这是做什么,是要让儿子天打雷劈吗?段嬷嬷,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搀了太后躺下,崔福祥,你也上前帮忙!”
唬得早就也跪下了的段嬷嬷与崔福祥便要上前搀太后躺下。
太后却挥舞着手,压根儿不让二人靠近,只哭着又与隆庆帝道:“皇帝,哀家都这样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哀家又能怎么样?那个阉竖再得用再得你宠信,你又不是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了,亲娘却只有一个,亲姐姐也只有一个,你难道非要等到哀家也不明不白的死了,步了你姐姐的后尘,再来后悔吗?那哀家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你满意了吗?”
说话间,已猛地往一旁的墙上撞去,唬得段嬷嬷忙上前给拦住了,也哭着求起隆庆帝来:“皇上,您就答应了太后娘娘吧,她老人家心里真的苦啊,她也只能指望您了,若您再不答应她老人家,真的就是在逼她老人家去死啊……”
隆庆帝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亲娘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招数,本来就没想过要杀韩征,再被太后这般一逼迫,逆反心理一起,越发不肯杀他了。
霍地站了起来,怒道:“母后瞧瞧您现在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您可别忘了,您是大周的皇太后,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一国太后的体统与尊严!朕知道您伤心,可您再伤心,也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皇姐的死还要怎样清楚明白,还要怎样羞于见人?归根结底,都是您素日对她纵容太过,结果您不但不知反省,反而无理取闹,实在不知所谓!母后且自己想想吧,儿子先告退了。”
看向段嬷嬷,厉声道:“照顾好太后,也多劝着点儿太后,若是太后有个什么好歹,整个仁寿殿的人都等着陪葬吧!”
说完拂袖而去了。
余下太后又气又痛又绝望,终于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翌日,太后开始绝食。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不能召萧琅和丹阳公主兄妹回来送福宁长公主最后一程,也不能为女儿风光大葬了,甚至哪怕真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她也一定要让韩征死!
又忍不住满心的悲愤,她明明就知道谁是害死了自己女儿的凶手,却不能立时杀了凶手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反观那个凶手阉竖,却在福宁明明就没能算计成功施氏那个贱人的情况下,仍直接要了她的命,她这个太后当得也真是有够窝囊的,她也不配当一个母亲!
隆庆帝听说太后开始绝食后,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摆明了逼迫他的把戏,他自然不会上当。
不想太后却一绝食便是整整三日,从头到尾真个水米不进,到最后人已经虚弱得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隆庆帝这才真正慌了,他总不能真让亲娘就这样活活把自己饿死吧?
可他也不可能真如她所愿,杀了韩征,且不说他一时找不到可以替代韩征的人,就算能找到,要取代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韩征到了今日这个地位,亦不是他想杀就能立时杀的,便是当皇帝的,杀人也要讲究个名正言顺,不然便是草菅人命,与暴君何异?
隆庆帝只得急匆匆又赶去仁寿殿求太后进食。
太后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虚弱的说了一句:“你不杀韩征,哀家就活活饿死自己,让你背上逼死亲娘的‘大不孝’名声,遗臭万年!”
弄得隆庆帝又气又无奈,只得再次拂袖而去。
却是刚回乾元殿,就听得大小陈婕妤求见。
隆庆帝这会儿哪有心情见什么大小陈婕妤,连嫣婕妤他都几日没见了,铁青着脸直接喝命通禀的小太监“滚”,“朕现下谁来了都不见!”
不想大小陈婕妤竟在稍后硬闯进了殿中,赶在隆庆帝勃然大怒之前,哭着跪下开了口:“臣妾们知道皇上心烦,本不敢来打扰圣躬,可臣妾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求皇上先听臣妾们把话说完,待臣妾们把话说完后,皇上要杀要剐,臣妾们都绝无半句怨言。”
姐妹两个都哭得梨花带雨的,让隆庆帝纵有再大的火气,也禁不住心软了几分,给了她们说话的机会,“那你们说!”
大陈婕妤便先泣道:“臣妾们是来求皇上救救臣妾们的姑母的。”
就言简意赅把当初她们姐妹是被姑父卖给福宁长公主府的管事,但福宁长公主却转头就拿了她们的姑母,不知给关到了哪里去,自此便以姑母要挟她们姐妹言听计从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末了哭道:“自上次妹妹掉下秋千,惹得皇上心痛之下,多在我们姐妹宫中待了两日,好似坏了长公主什么大事,长公主让人送了姑母一根断指来警告我们后,我们便再没得到过姑母任何消息了。想要联络长公主跟前儿的姑姑嬷嬷们,也是怎么都联络不上,更别提能直接面见长公主了,可臣妾们实在担心姑母,怕姑母这些日子还不定会受什么折磨,以致吃不下也睡不着,这才会壮着胆子,来求见皇上,只求皇上能救姑母一命,那臣妾姐妹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小陈婕妤也跟着哭道:“皇上,臣妾姐妹从小命苦,爹娘都早死,只能寄居姑父姑母家中,姑父却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只想卖了我们,只要能多卖几两银子,再肮脏的地方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是姑母一直拼命护着我们,我们才能长大,才能一直活到现在……可现在,姑母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们姐妹实在没法儿再干等下去了,这才想到了来求皇上。”
“自我们到了皇上身边以来,皇上待我们是那样的好,我们这辈子都没过过这样的好日子,甚至以前连想都不敢想。自然,我们姐妹身份低微,也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可在我们心里,早拿皇上当自己的夫君,这辈子的依靠和归宿了。偏偏,长公主总是让我们给皇上吃一些丸药,每每都让我们提前含在嘴里,趁……度给皇上,如此便能神不知人不觉了。”
“臣妾们每次都挣扎万分,不愿如此对待皇上,惟恐对皇上龙体有害,可姑母的命又握在长公主手上,臣妾们不敢不从,以致一直煎熬到今日,终于熬不下去,决定来向皇上坦白了。还请皇上能立时传了太医来瞧瞧,是否已于您龙体有损,再就是,求皇上能救救姑母,给她一条生路,那要杀要剐,臣妾们都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求求皇上了。”
姐妹两个把事情说完,便都一边哭,一边“砰砰砰”的给隆庆帝磕起头来,很快便磕得额头一片通红了。
隆庆帝也早已是惊怒交加,脸色越发铁青了,喝命一旁崔福祥:“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
当初皇姐送大小陈婕妤给他时,他心里便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只当她至多也就跟当初阳平公主赠卫子夫与汉武帝一样,想着关键时刻,能有个人替她吹吹耳旁风什么的。
想着也无伤大雅,只要他自己在大事上有主见,说什么也不答应,也就影响不了什么了。
等收用了姐妹二人后,发现她们委实合他的心意,因此一度很是宠爱,又见皇姐之后再未见过她们,便当两者之间再无瓜葛了。
却不想,原来皇姐一直在胁迫她们损伤圣躬,指不定还打着旁的什么胆大妄为的主意,而所有的行径和目的,说到底都是剑指他身下那张龙椅,——简直可恶至极,死有余辜!
太医很快到了,崔福祥是个伶俐人,怕一个太医隆庆帝信不过,索性传了三个,给隆庆帝行过礼后,便跪行上前,依次给他诊起脉来。
一时三人都诊完了,你看我我看你后,由当中一个小心翼翼开了口:“回皇上,微臣三人据皇上的脉象来看,都认为圣躬平安无恙,倒是不像复食过那些……东西的样子。”
适逢韩征过来面圣,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转向隆庆帝呵腰道:“皇上,无论怎么样,圣躬平安无恙都是好事,不若让三位太医先退下吧?”
待隆庆帝点了头,挥手让三人退下待命后,方继续:“皇上,会不会是两位婕妤小主弄错了,或是……受人指使,无中生有?毕竟攸关龙体安康,长公主又与皇上血浓于水,当时太后娘娘亦是知情的,旁的事还罢了,还有可能有误会,这事儿上臣却是觉着太后娘娘与长公主万万不会拿圣躬来冒险的。”
大小陈婕妤闻言,忙都哭着喊起冤来:“皇上,臣妾们万万不敢无中生有啊,臣妾们草芥子一样的人,哪来的那个胆子啊?何况臣妾们的姑母命还捏在长公主手里呢,臣妾们就更不敢妄言了,求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