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它为什么忽然不怕狗了!
它毛一炸,唐羡之便察觉,回头看了它一眼,文臻忽然皱了皱眉,拍了拍自己辫子。仿佛辫子还在颤动一样。
而文蛋蛋在肥狗颈项下的厚毛里扯了扯,肥狗便慢慢再次趴下了。
此刻,回字形的小楼内,湖水天井里,哗啦哗啦不断水响,正冒出一个又一个蓝衣人影来,都衣着紧身,踏上廊桥。
他们都佩着阔剑,剑阔度也有区别,最窄的也有女子手掌宽,最宽的简直像个小铲。
忽然水声大作,水波乱溅,一人蹿上廊桥,他身后另一人剑光如电,掠起一大片扇形水波,直撞到前一人的后心——
在廊桥上一人随手一拉,将人拉开,对底下喝一声:“乙九,够了!”
那乙九便跃上廊桥,头一甩甩掉满头的水,冷哼一声。
廊桥上看热闹的人便纷纷道:“今日试炼已结束,上廊桥便不可再动手,你莫要挑战公子的规矩,便是不服气剑窄一分,明日水下再斗便是。”
那人便不再言语。
谁都知道水下练剑,剑越窄越轻松,越阔越难。毕竟水的阻力巨大。
因此唐家剑手练剑,都以剑阔者为尊。
剑阔而能胜者,意味着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在水下剑阔而能胜者,一旦上岸使窄剑,又岂是寻常剑手能比?
廊桥上站满了人,人都到齐了,便齐齐拔剑,宽窄不一但都比寻常剑宽的长剑明光闪烁,点在湖水之上,人人凝神,眉心间白气一闪。
白气自剑尖穿刺而出,呼啸着掠过湖面,交叉纵横,寒气呼啸,温度骤降。
片刻之后,湖面封冻。
现在所有房间的中间,是一块淡蓝色的透明光滑的广场,天生的平坦练武场。
最上面一层,看似一片雪白的天顶处,忽然缓缓移动,现出一个不大的窗口,窗口没看见人影,但所有人神情都肃然起来。
上方有悠扬乐声,自天顶洞口传来。
有人送上一双双鱼皮软靴,靴底亮亮的泛着油光,众剑手各自换上,轻盈一跃,上了冰面,再次双双捉对,厮杀起来。
水下练剑,练的是臂力和身法。冰上练剑,练的是反应和速度。还有力量控制。
毕竟滑溜溜的冰上穿着更加滑溜溜的抹了油的鱼皮靴子,想站稳都很难,更不要说出剑了。而且冰面很薄,谁踩裂了谁倒霉。
同理,在这里练出的剑法,一旦到了外头平地上,也比寻常剑手要快要灵活要有力量。
在这里练出的剑阵,也比在平地练出的更严密更流转如意。
乐声悠扬往复,几曲之后,袅袅散去。
有细微铃声响起,大家便都纷纷收剑,知道这是送饭时间到了。
小楼内有严格的作息规定,一分一毫也错不得。
众人回到各自房间,铃声越来越清晰,一楼入口处晃来一座山。
细看来,却不是山。
是唐羡之那只肥狗,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筐子,里头一格一格的食盒。
肥狗脖子下的金铃,随着它不急不慢的步伐,有节奏地轻响着,告诉这楼里楼外的所有人,它很好,楼也很好,没有外人,没有任何意外。
这座楼里剑手的送饭任务,只要它在,都是它承担。唐羡之一直认为,畜生比人可靠。
某种道理上来说,是这样的。
这只异种的万兽之王,勇猛,强悍,力量能将佩最阔剑的剑手一掌扇翻,速度能将轻功最好的剑手甩出老远,利爪能将这小楼能阔剑都砍不开的墙壁抓裂,嗅觉更是能嗅见十里之外陌生人的气息和动静。
更重要的是,它能令万蛊万毒之王也瑟瑟颤抖,闻风而逃。
还有谁比它更适合今日的送饭任务呢?
文蛋蛋觉得,真是没有更合适的安排了。
它悠悠从肥狗脖子下钻出,钻入放饭的筐子内,食盒都是密封的,讲究到都有封条,任何人碰过都能被发现,封条甚至是丝质的,这代表着会被剑挑断而不是被手撕断。
文蛋蛋对唐某人的谨慎细致也是叹为观止。
同时对自己的女主人再次表示由衷膜拜。
能令这么个牛人小心应对步步为营本身也是本事不是吗?
能逼它这么个蛊王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不断和各种猛犬开展各种限制级非限制级亲密接触来进行“脱敏治疗”(文臻语)以达到从此不再畏惧任何犬类生物的效果这也很过分的好吗!
为此还特地从天京接来三两二钱和它同吃同住了一阵子!
那段时间它尿频尿急尿不尽!
脱得浑身都过敏了!
文蛋蛋顺着食盒滚了一圈,发现还真没下手的地方,只能在封条上先下了毒,这样剑尖挑断封条的时候会沾染毒素,再次和人比试的时候如果对方受伤便会令对方中毒,但这明显达不到文臻的“立即放倒”的要求。
文蛋蛋无奈,只得再次钻回肥狗脖子下,跟着它一起送饭。
肥狗按顺序一间间送过去,它并不停留,经过每一间房间门口,剑手便出剑,截下一个食盒,如果在肥狗走过的瞬间不能及时截下食盒,那这顿饭就没得吃。
这让文蛋蛋想趁着剑手们出门拿饭的瞬间搞事的想法又破灭了。
这小楼的诸般规矩设计,真是固若金汤哪。
文蛋蛋只能开始思考,要不要采取笨办法,一间间地下毒,毕竟总要打开饭盒吃饭的。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施,它听见上头的乐声忽转急促,然后一回头,就看见刚才放过饭的几个房间,竟然纷纷把竹木饭盒抛了出来,抛在了廊桥上。
连吃饭时间都有规定!
这吃得也太快了!
等文蛋蛋一间间滚过去,人早已吃完了!
文蛋蛋急得在肥狗的颈毛里连打三个滚,无意中触及了金铃叮铃铃一阵急响,立时引起四周的剑手纷纷警惕地探头出来看,见肥狗无事才又缩回去。
文蛋蛋灵机一动。
它忽然想起以前文臻和它说过的话。
一个角度走不通,那就换一个角度。
文蛋蛋盯住了面前肥狗蓬松的长毛,长毛缝隙里金铃一晃一晃,一闪一闪。
片刻之后,文蛋蛋抱着咬下来的金铃,维持着金铃响动的频率,慢慢地向角落里滚去,舒展开身体,将金铃垂挂在廊边。
那里有窗扇,风过金铃便泠泠作响。
比肥狗先前弄出来的铃声略急了些,但胜在有规律,听起来就是肥狗加快了步子。
文蛋蛋滚回肥狗身上,这回痛快地下了蛊。
片刻后,肥狗喉咙里一阵咕噜乱响,忽然撒腿狂奔起来。
它这一奔,房间都没门,众剑手立时都察觉,都丢下食盒纷纷冲出门来,还没拿到饭的也奔出门来,对着肥狗一顿狂追。
趁这空档,文蛋蛋迅速往那些房间里滚,从最后放饭的房间开始,往人家汤里吐口水,吐完一个飞快滚向下一个。
它在吐口水,外头廊桥上肥狗在狂奔,那獒犬全力疯跑起来那真是闪电一样,偏还不出声,一大群剑手还以为这是今天的新的考核项目,毕竟小楼里确实也经常会有些突然的考核,以训练他们的反应力。所以大家都跟着肥狗跑,有人开始组剑阵,有人两头堵截,有人跳上冰面横冲而来要将肥狗撞翻……一时整个廊桥和冰场都热闹非凡,四面的房间全部空了。
小楼外头平台上,原本是隔音的,但是正在劝菜的唐羡之,忽然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汤碗。
汤水在极其细微地颤动。
与此同时,文臻的腿碰了一下桌子,也引起一阵颤动,她急忙致歉。
唐羡之看她一眼,笑道无妨,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一边和她款款谈这唐城的景致,虽然现在一片漆黑实在也没什么景致。
文臻也捧场地连连点头,表示这唐城果然景致非凡,一边水乳交融地聊天,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唐羡之斟酒。
这酒壶早就端上来了,却仿佛是个摆设一般,唐羡之没劝酒,侍女没执壶,文臻没理会,但此刻她拎起壶的手势如此自然,仿佛真的是说得兴起随手为之罢了。
唐羡之也一边接她的话一边顺手就拿起面前的酒杯去接,文臻很自然地做了一回主人,他也没致歉,文臻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唐羡之便敬酒,文臻自然要迎上,不知怎的,平台忽然微微一震,唐羡之酒杯一倾,两酒杯相撞,两杯酒的酒液都溅起,在空中交融,再落回彼此杯中。
两只手都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隔着酒杯,隔着玉桌,两人的下半边脸都被酒杯遮住,酒杯之上,两双云遮雾罩的眼眸,一瞬凝视。
随即凤目微微翘起,而圆又大的眼眸微微一弯。
两杯酒碰完杯,各自收了回去,各自放在一边,依旧十分自然,仿佛方才的碰杯,从未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