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牢他早就该进去了,兜兜转转的,如今才进去。
魏京华亲自来看他的时候,正听见几个狱卒在议论他。
“季诚若是知道今日是这个结果,他必定要后悔死了!”
“他只怕不会逃回西北矿山,他更不会支援月氏,把大夏的匠人们挖走,给月氏打造兵器。”
“这叫什么?报应!现世报!”
魏京华听得微微凝眸,姜翰没亲自回来。他不知是怕自己一回来,魏京华就要赐他“如花美眷”,还是怕矿山那里再起暴乱。
他仍旧带着一千骑兵,留在矿山。
他派了几个亲信,领着两千骑兵,押着季诚回来了。
姜翰的亲信没跟着来,只有殷岩柏陪在魏京华身边。
他小声解释说:“季诚的几个儿子,都死在矿山上了。”
魏京华微微一怔。
殷岩柏说:“他不止季显一个儿子,季显是他的老来子,最娇宠的一个。”
魏京华哦了一声点点头,“起先只因为一个季显,他就在这儿翻江倒海,搅动是非。如今……”
如今,几个儿子都没了,他的矿也没了,他的家产也要被查抄填充国库了。
季家富庶,正好他的家产可以给魏京华做了军需,供给她前线所需粮草。
魏京华说:“难怪几个狱卒说,他要悔不当初了。”
她说着话,却忽然转身向外走。
殷岩柏伸手挡住她,“你走错了,季诚关在那边。”
魏京华摇摇头说:“没错,我这会儿还见他做什么呢?看他的可怜相吗?”
殷岩柏点点头,“是啊,去看看吧。”
魏京华不解挑眉,“我晓得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要去看?”
殷岩柏抿了抿唇,“还是去看看更好,这件事情就算彻底了解了。”
魏京华有些不解。
难道不去看,就不算彻底了解吗?
但见殷岩柏有点儿执着,她出宫都已经出来了,也不在乎这几步路的距离。
她跟着殷岩柏进了牢狱里头。
还没临近关着季诚的牢狱,狱卒刚恭敬指着那边说:“就是那个……”
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
狱卒快步上前,朝里头呵斥道:“季诚!不许寻死!你得拖出午门,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呢!斩首之前,还得游街!现在死在牢狱里,不是便宜你了!”
季诚正拿头撞墙,一声声的,撞得头破血流。
魏京华问:“他不会撞死吗?”
狱卒赶紧答道:“他饿了一路,饭都没吃饱过,头晕目眩的力气不够大,想撞死却是不能。”
魏京华咋舌,曾经何时,他还家财万贯,曾几何时,他还在挑唆她和殷岩柏的关系。
如今却已经成了阶下囚,连想一头撞死,都难办。
魏京华忽而屏气凝声,听了阵子,问:“他在嘀咕什么呢?”
狱卒挠挠头,表示不知。
只见季诚的嘴皮子一直在动,嘀嘀咕咕,喋喋不休。
但他说了什么,却是难以分辨。
殷岩柏也侧耳听了一阵子,忽而他呵呵笑起来。
阴暗的牢狱里,因为他的笑声,显得都光明宽敞了许多。
魏京华诧异看他,“你听见什么了?”
殷岩柏说:“季诚疯了。”
魏京华嗯了一声,这有眼就能看出来呀,一双眼睛都直了,无心无魄的。
殷岩柏却又解释道:“他在自言自语,跟自己买药呢。”
魏京华挑了挑眉,“买药?买什么药?季家的产业里还有医药吗?”
殷岩柏眯眼轻笑,“一个季诚说,他要买后悔药,另一个季诚说,这药卖光了,如今没有了,叫他重新投胎,做个好人。他说重新投胎,只怕也死性难改,他连死都不敢死,惟恐记不住今世的教训,来世还要作恶……还要受这样的苦楚折磨……”
魏京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喃喃说道:“我以为像季诚这样的,已经坏透了,便是到死,也不会后悔,不会反思己过,不曾想,良心的债,谁也逃不过。”
殷岩柏摇了摇头,“他已经晚了,买不来后悔药。却有比他更坏的,到死,都不想买后悔药。到死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乃是天下负了他。”
魏京华错愕看向殷岩柏,“你说谁呢?”
殷岩柏摇摇头,“没说谁,有感而发,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悔悟。有些人的良心早被歹心给吃了。”
季诚又开始用头撞墙。
他没能一头把自己撞死,却是撞的额上一直有血渗出来,干涸了还会流,流一阵子又干涸。
魏京华不愿再看下去,她转身离开牢狱,正待与殷岩柏商量何时斩首。
却见驻守宫门的侍卫快马而来,跟在侍卫后头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