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我眨眨眼,“傻丫头,我这种男人是不可能交女朋友的。”
说得也是,这年头风流公子都玩一夜情,连名字都不用问,更不必负责任,“女朋友”这个名词对他们来说已经过时了。
我很想问:那我呢?你对我这么好,该不会也想跟我玩个一夜情什么的吧?
叶正宸似乎看出我的担忧,换上了无比真诚的表情:“丫头,你是个好女孩,我只当你是小妹妹,没有其他的想法……你一个人在国外,无亲无故,我们又是邻居,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拍拍胸口,有种从狼口脱险的侥幸,同时又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我极力忽略那种失落,对着叶正宸灿烂地笑道:“师兄,承蒙你不弃,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妹,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正好,我有双袜子还没洗。”
“呃……”
深更半夜,叶正宸穿着睡衣坐在房间里喝清茶,我在他的洗手间里闷头洗袜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洗。
看着阳台上白色的袜子迎风摆动,干净得像新买的一样,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至于为什么笑,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很开心。
完成任务,我正要回家,叶正宸毫不客气地喊:“丫头,我饿了,我想吃你煮的面。”
“呃……”
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不能随便说啊!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一个风流成性的单身帅哥,一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单身女孩,同在异国他乡,同在一个医学部学习,同住一个屋檐下,中间隔了一道不太隔音的墙。
时而,同桌吃饭,聊医学部教授的奇怪嗜好,聊中日文化的差异;
时而,我询问他的课题进展,他深入浅出地给我讲解深奥的病理学,教我如何准备能让教授满意的报告;
时而,我兴奋地敲响他的房门,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激动地大喊:“我培养出HI-1型细菌了,藤井教授夸我勤奋努力。他很可能会让我参与肺癌细胞靶向性治疗项目。”他笑了,眉眼都在笑,能看出是真心为我高兴:“我带你去吃大餐,庆祝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时而,我会因为实验失败被藤井教授指责,去找叶正宸发牢骚,而他永远和风细雨地安慰我,鼓励我,直到我斗志昂扬地离开。我们师兄师妹的伟大友谊也在我的牢骚中越发深厚绵长。
时而,他送我一箱提高免疫力的保健品,并慎重提醒我,培养细菌要注意防护,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免细菌没养活,却感染了病毒。
时而,他为小白鼠做完手术,已是深夜。他路过我的研究室,无意间发现我还在准备报告,便会耐心地等着我,等到我结束工作,载我一起回公寓。我再为他煮一碗热面,驱离午夜的饥寒。
时而,黄昏后,我们半倚着各自的阳台围栏,静静等待着冬去春来,等待樱花的一夜绽放;
时而,我会把音乐放得很大声,让两个人都能听见那涓涓流淌的情歌,不经意间哼出一句:“天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天知道我动了真情……”
时而,我们一同站在门前,轻伏在露天走廊的围栏上,看湖边的人钓鱼,看他们钓了又放,放了再钓。
我用半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分析他们做如此无聊的事情,究竟出于何种心理动机。叶正宸认真听我分析完,才总结发言:“我们看别人钓鱼看了三个小时,岂不是更无聊?”
“对噢!可是我为什么不觉得无聊呢?”我陷入沉思,他也陷入沉思。
时而,他会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例如某日,我还没起床就听见门铃声,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门口放着一盆难看得要命的仙人掌,还有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我惊喜地抱起蛋糕,回身看见一张字条贴在门上:“丫头,晚上我回来吃饭。”
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讨厌!”
然后,我决定不去实验室,在家里精心准备一顿大餐,请了公寓里熟悉的朋友一起过来吃饭。吃完一顿热闹的晚餐,叶正宸又请大家去卡拉OK唱歌。
大家对着麦克风你争我夺,我和叶正宸坐在角落的位置一边听歌一边聊天。因为房间很吵,我们不得不坐得近一点,有时还要附在彼此的耳边说话,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为什么送我仙人掌啊?”我大声问他。我以为像他这样的情场高手,必然会送那种浪漫得让女人想哭的礼物,而不是仙人掌这样“有创意”的植物。
“因为仙人掌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美容养颜,还能防癌抗癌,保护心脏和肝脏。”
听完他的解释,我由衷地崇拜他,高举拇指说:“叶医生,你这生日礼物选得果然有创意。”
叶正宸笑笑,又忽然想起什么,眼光闪动了一下,便陷入了沉默之中,然后眉峰不自觉地锁紧。这一刻的他让我感觉特别真实,退去了浮华的表象,掩去了虚浮的笑容,如无际黑夜般才是最真实的他,最易让人沉沦的他。
我问他:“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我的一个发小。他也喜欢仙人掌,被刺扎得遍体鳞伤还是喜欢。”他顿了顿,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我有一年没和他联系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我们见面,他拿啤酒罐砸我,下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拿仙人掌砸我。”
我不解地问:“既然是好朋友,你为什么不给他打给电话问问他的近况?”
叶正宸被我问得一愣,随即一脸莫测高深地对我笑了起来:“男人的事,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的确不懂。他并不是个心狠无情的人,对一些人却总是决绝得不近人情,而且从来不愿意解释。他对秦雪如此,对田中教授的女儿如此,对自己的朋友也是如此。他洒脱随性的笑意背后,到底在隐藏着什么?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一道光照过来,正好落在我和叶正宸身上,适应了刺眼的灯光后,我看见冯哥拿着麦克风一本正经地说:“我说你们两个,别在这里卿卿我我了,快点选首歌唱。”
我和叶正宸不约而同地开口:“《爱》。”
大家立刻起哄,“情歌对唱,好!好!”
“不是……”我连忙摇手。
叶正宸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接过两个话筒,将其中一个筒递给我:“一起唱吧。”
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话筒,在缠绵的前奏声中,跟随他走到屏幕前,唱起这首一起听过无数遍的歌。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声音低沉而深情,尤其是那句:“天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天知道我动了真情……”
他垂眸,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也静静地回望着他,心中免不了大声感慨:这个男人真帅呀!
在一片捧场的掌声中,冯哥又打趣我们:“天时地利人和,你们两个不发展出点什么奸情,天理难容。”
我笑着说:“我把师兄当大哥哥。”
叶正宸补充了一句:“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朋友们笑作一团,有人指着叶正宸说:“‘纯洁’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咋这么不纯洁呢?”
他们当然不懂我们之间这种相当深厚的民族和阶级感情,我们也不想去辩解,反正只要我们两个相信彼此的真诚和纯粹,就足够了。
那时候,我的确非常非常珍惜这种纯粹的感情,并加以悉心呵护,希望我们的友情一点一滴慢慢汇聚成溪流,滋润两个异国游子寂寞的心灵。我常常想,假如有一天我老了,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回忆起这段日子,我一定会发自内心地微笑,感谢上天让我在最孤单的时候遇到一个这么特别的朋友。
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会变质,假如叶正宸没有受伤,假如吴洋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