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可以用来染衣的紫草却不能染麻、葛等廉价材料,唯一可以使用的就是丝绸。
哪怕是丝绸,浪费量依然很大,还非常容易染坏,自然成本高昂。加上紫色一直代表着贵族阶层,虽然在夏安然看来白锦羲一身的基佬紫很辣眼睛,但是在当地人看来那简直衬得人丰神俊朗至极。
谁不以紫袍为荣?
能够从自然界中获取的紫色染料很少,加上染色技术的困难自然让紫色成为了潮流色。
但是这一点在夏安然看来都不是问题。
因为他不是要染色,而是要做墨水呀。
所以他使用的是最简单的方法,寻找红蓝染料,然后将之混合,调制出来一种特殊的紫色。
夏安然将之命名为杜鹃。
山杜鹃的紫是紫粉色渐变的,这一款亦是如此,为了调出粉色可是费了老大功夫,但好在效果斐然。
手的主人取出了蘸水笔,将笔头点入了墨水中,沾取一半,随后将笔倒竖,让墨汁顺着凹槽流到没有沾墨之处,最后恢复书写姿态。
有心人很快就从这个“人工小电视”中发现握笔手法的不同。
然后下一刻,这人便取出了几张纸,也不研墨,直接就拿着这“笔”在纸上书写开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人是从左到右横向书写的,落笔很快,而且关键是他写了足足将近五十多个字方才重新沾墨。
人群中的文人眼神立刻变了。
他们忽然间意识到了这家店推出的笔可能是一项重要的变革。
一支可以连续书写五十字方才需要重新沾墨的笔定然很快便会占领整个市场,无他,方便。
“简直是胡闹。”人群中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但是这一切随着这人将手中的纸页展示出来,言论的声音达到了高峰
硬笔书法和软笔书法的美是完全不同的美,众人议论的重点倒并不仅仅局限于字迹之上,毕竟这是一个全新的产品。
一小部分人在议论它的颜色,以紫色书写前所未闻,这是否逾越,是否可久置,多久会褪色又是否会变质都有待考证。另一部分将重点放在了它的书写时间上。
这人停笔不过数息,这一张纸便被店员拿了出来,供外人赏阅
宋朝文人众多,站在这里看热闹的人当中,就有不少是文化人,此时他们已经挤到了队伍的前列,这张纸一出来,便有几只手捏了上去。
这些人更为关注的不是笔,而是纸张。
一入手他们便了然,这纸亦是特制,更像是开封府如今人家多用于抄经的几种硬纸,但似乎更为滑溜。
若是用毛笔书写,纵是用再好的墨,也万万没有这般快的时间干涸。
也就是说,这笔墨的卖点便是——速写、节省沾墨时间、快干。
再看字迹,工整有加,流畅不足,有锋却淡,个人辨识度不够,不知是因为出现时间短尚未成为体统还是受到笔墨限制的缘故。
正当众人思索时,店家向众人发出邀请,亲们要来试一下嘛?
好不好用还是要试一试才行哦。
与此同时,柜台内的烛盏上头被架上了走马灯,为了迎合新年金灿灿的走马灯被挂上了福禄寿喜四个字,各占一边,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它,它自己转起来啦!!
“此灯名为五福临门。”掌柜适时说道,见群众中有人出声问他明明是四个字,哪来的五福时,他自信一笑,手一指这最后一个囍字。“诸位还请细看。”
铜是一种灿金色的金属,随着它的旋转反射和折射着烛光,正是福禄寿囍四个字,咦?
众人纷纷定睛看去,不错,这个喜子店家做的是双喜。
这……这……既然是双喜,自然就变成了五福啦!
人群中猛然爆出一阵笑声,纷纷夸奖店家巧思。
不错,为了保证走马灯的平衡,四个吊坠比起五个吊坠更加容易计算平衡点,但是四福总觉得有些不好听,夏安然再看看匠人们交上来的字样设计,大手一挥,将单喜改为了双喜。
明明是四个字,可不就是变成了五福,这一改,既是节省了原材料,亦是
夏安然坐在对面可以清楚得看到人群中的几个托故意在里面怂恿人群,最后有几人犹犹豫豫得入了店。
对于玻璃蘸水笔感兴趣的人不算多,大部分还是被会自己转的五福临门跑马灯给吸引。
毕竟临近年节,若是买上一个这个送给长辈们还是很不错的礼物,若作为年礼的话,价格也算合适……
除了五福模样,这次还有以可爱小动物为主题的,这也是吸引了入门的娘子们的理由。
踩着年节这个市场,亏本是不会亏本的,更何况他还做了后手。
给他定下了开业时间的堂哥自然就是最佳代言人啦,第一支被打磨完成的玻璃蘸水笔早就送进了宫中,一并被送入的还有八王府,他哥用过之后还夸奖了他的创意一下。
并且表示弟弟要赚私房钱他还是会支持的,估计过两天官家也在使用玻璃蘸水笔的消息就能传出了。
作为大宋带货之王,等过了年航运重开,估计来自各方的人都会知道汴京城又出了这个东西。
接下来玻璃市场应当会迎来一番繁荣。
值得一提的是,对比大食的玻璃,辽的玻璃市场也很不错,因为玻璃原材料的石英砂主产区辽宁便在大辽手中。
而对比宋朝喜欢陶瓷的温润内敛感,辽因为其主要以游牧、渔牧为主要生活方式所塑造出的审美趋向,使得他们更爱玻璃的简洁明快。
但同时,辽,不产蜡烛。
所以辽国若想要拥有玻璃笔或者玻璃烛盏,那么便只有向大宋采购多一笔贸易往来,但是如果大宋同时向他们大批量得采购玻璃呢?
辽国人口有限,在经济力量的推动下,玻璃的产业会激增,同时挖掘原材料的矿工也会增加,玻璃的温度需求和冶炼完全不同,若无意外,会有大批人投身入制造玻璃的行业,以前没有是因为大市场大宋不太欣赏这种美感,而若是大宋喜欢,不用多久周边各国也会被带动其审美。
在总资源均等的情况下,一个产业的兴起必然会挤压到另一个产业。
会被玻璃制造影响到的毫无疑问便是炼铁。
只能是炼铁,因为辽不产铜,他们的货币都是从宋拿过去的,主要原因便是辽境内几乎没有铜矿,但是铁矿却不少。
无论是燃料、原材料、人力、高炉、市场,玻璃产业都会影响到炼铁业。这种侵吞是极其缓慢的,等注意到的时候恐怕来不及。
就和大宋已经开始的向辽、党项官方采购羊毛的市场一样。
大宋可以因为喜爱吃羊肉,占用了养马的地,那么党项和辽同样可以因为羊毛的贸易需求增大羊群的饲养量。
这是来自于资源和贸易的侵吞,若非夏安然说了这个道理,赵祯也是不会支持普及玻璃笔的。
需要一提的是,如今党项和辽国因为羊皮为可以制造帐篷的战略物资,故而拒绝向大宋出口,但是羊毛则看似无所谓,尤其在辽国女人们学会了如何将羊毛清洗纺织成毛线后,更是成了他们平日的一项额外收入。
而善良的大宋商人还告诉他们如果能够将羊毛染上颜色,收购的价格会更高一些,故而今年宋辽关系空前友善。
咳,此话先不提。
因为玻璃笔成本高昂,虽有耐磨损的优点,但是其本身成本高昂,且将彻底颠覆宋人在书字一道上的认知和习惯,最关键的是,它独特的下墨方式会致使书写方式彻底得改变。
往严重的说,若无意外,这样的方式还会影响到下一代,若是这种笔、纸、墨全面普及,官方到最后也只能向它妥协,甚至于在科举考试中向之让步。
就如同中国现代几乎被硬笔书法占据了的大半江山一般。
但是对于赵祯来说,他有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要如何应对这可能产生的变化,因为要冲击到文化层次,首先的先决条件是玻璃笔要大量普及,而这份大量普及的前提亦是辽国内的工人们顺利上套。
中间变数太多,为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烦恼,暂且不在赵祯的思考范围之内。
同时在小房间内听夏安然献上笔墨纸时候的人不多,王丞相便是其中一员,他对于这看似信口开河之言颇有些不确定。
“这……当真可行?”
“六成吧。”夏安然答道,他看向看似有几分犹豫的赵祯言“臣先前并未想这般多,直到为订购玻璃瓶走遍汴京城的玻璃铺子之时。”
作为首都,大部分有名的玻璃作坊都在这里有售卖的店铺,所以直接问这些人基本可以保证夏安然得到的是较为准确的数据了,“臣自那些掌柜口中得知,若以大宋现如今的玻璃产业,想要完成户户有一支的可能性不高,甚至但就普及至开封城内人手一支的可能性亦是不大。”
开封府此时常住人口尚未达到北宋的巅峰一百四十万,但是现在约莫也有一百余万。
顺带一提,此时全国人口应该已经在向一亿人靠近了,北宋人口的巅峰在宋徽宗年间,那时候已经达到了保守估计一亿人以上,想想吧,在这个全名尚文的时代,文具市场有多么的可怕。
“若原材料仅限于玻璃,则宋必将购于周边。”
“南王,不知这仅限于玻璃是何解?”作为赵祯的另一心腹爱臣,包拯灵敏得抓住了夏安然话语中的一个漏洞,夏安然沉吟了片刻,说道“若以此纸为媒,大部分的硬质笔均可书写。”
“不局限于玻璃,陶瓷、竹、木,均可做出类似的笔。”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推广了这种笔,姑且不论是否会对辽产生影响,削弱其炼铁市场,但是冲击大宋现有的书写方式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这一点让赵祯有些许犹豫,当日他并未下下决定,最后这件决心是刘后帮他下的。
刘后的理由非常简单,首先硬笔书写古已有之,不过普及度不大,见赵祯露出讶色,刘后便知他不知道此事,这位长久以来不问朝政的女人这些日子恰巧醉心于书法,她拿起了赵祯取来的玻璃笔,沾上紫色的墨水写了几个字后,直接将握笔方法转为了硬笔的手法。
她的这一转换让赵祯面上跟着一愣,刘后又写了几个字后笑道“官家长于富贵,难怪不知此事,实则穷人家的孩子,多半是硬笔起步。”
“择芦苇、竹子削出中空,可稍储墨,约莫能写四五字……偏远地方或是穷人家的孩子便是以此练字,”她在纸上一遛得写了一首小词后停手,然后笑道“这笔倒是有趣……一次取墨,可写几字?”
“少则五十,多则上百。”赵祯的回答让刘娥沉默了一下,她最后轻轻叹气“官家既已知此笔有大用,又何必犹豫?”
“皇娘,我……”
“官家为大宋之主,当知世间无全事,优者为上,便当推之,何况官家今日来问我,何尝又不是已经做了决定。”
“你来问哀家,可是以为哀家会阻你?”
刘娥看着满脸“被猜中了”的年轻帝王轻轻一笑,这位大宋最尊贵的女子周身满是自信和高昂“官家,哀家不但不会阻止你,哀家还想问你讨上一些笔墨来赏人。”
赵祯唇瓣一动,心知刘后这是要在女眷中下一把推力,他眸中的犹疑终是转为了坚定,“儿臣知晓了,今日便送些过来……”
“谢,皇娘。”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刘娥继续沾了沾笔头,照着赵祯方才所说的技巧行之后又书写了几行字,面上淡淡“若官家还肯叫我一声皇娘,这个问题便不要去问李妃了。”
她这一言让赵祯一愣,刘娥并未扭头,却似乎能够看见赵祯表情一般说道“李妃目短,定不可见官家此举背后的意思,你若问她,她只会反对,官家此时心中犹疑,不过平添烦恼罢了。”
赵祯闻言沉默,最后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句便告退。
他最后还是点头了,如刘娥所料。
作为一个文人,他并不想要给自己心爱的书法增加一个潜在的敌人,但作为一国帝王,他比谁都清楚这种可以节约书写时间的笔具对于国家运转而言意味着什么。
更短的书写时间,更高的普及率,更方便携带的设备。
虽然大宋如今都有追求复古之心,更有推崇繁复之礼的倾向,但是推动社会风气的,永远都是平民大众。
这是赵祯从诸多史书上得来的教训。
待到最好最坏的打算后,他又开始往最好的方向想了——在宋推广玻璃制品,当真能削弱辽的冶铁?
这是否太一厢情愿了?
若他问夏安然这个问题,夏安然也没办法给出确切答案,因为这个计划在后世很多国家被证明可行,但他不确定辽国是否会上当。
自己国家的资源有限,必须将之投入到最为关键的生产上,至于挖矿、基础材料、民生用品,与其花费人力、资源去制造这些,不如采购——正是发达国家的作风。
也因此,发展中国家常感觉被勒住咽喉,一方面发展中国家仰仗这些订单摄取经济资本,另一方面也因为这些中低产业的拖累,使之很难向高层次发展。
这边是阳谋,也是世界法则。
当然,也有稳扎稳打,在摄取资本的同时并不安,也不敢安于现状,一直用清醒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并且抓住机会一飞冲天者。
譬如美国。
也譬如他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