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异不敢信其事!”张孟男道,“闻得吏部魏侍郎正与九卿联络,欲上疏明此事。”
高拱摇头:“既然敢对我突然袭击,事前必谋有应对之策,说啥也晚了。”
张孟男突然跪在高拱面前,从容道:“姑父大人,四时之序,成功者退。幸而得全身而退,自可悠游山林,岂不乐乎?”
高拱沉吟片刻,镇静下来,吩咐道:“来,老爷已不是一品大员了,更衣!”
张氏、薛氏跟着高拱进了卧室,见室内一片狼藉,又惊又惧,却也顾不得了,好不容易找出一件深蓝色直裰,一顶方巾,替高拱换上了。更衣毕,高拱伸手拿过官袍,又回到书房,把书案上的珊瑚串珠放入一品朝冠内,吩咐薛氏:“一并包好,带回老家去。”
“老爷,还想回来?”张氏道,“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安心养老吧。我看这官场,容不得你这公正廉直的倔老头!”
“我只盼,能够穿着这身衣冠进棺材!”高拱伤感地说,“也好去见裕王。”
一句话说得张氏、薛氏又抹起了眼泪。
“好了!”高拱一扬手,喊道,“高福,快去雇俩马车来,明日五更就走!”
高福走过来,哭丧着脸道:“老爷,家里没几个碎银子,雇不起马车啊!”
“老爷放心,学生这就去办。”房尧第闻言走进来,边说边拉住高福往外走,“别在老爷面前说这个,快去雇车,雇不起马车,雇辆骡车,先离开是非之地再说。”
高福点头,忙去屋中取银子,这才看见院里屋中已被翻腾得不成样子,值钱的家当,早被轿夫、婢女洗劫一空,存钱的柜子也被撬开,里面分文不存,遂跺脚大哭:“老天爷啊,不给好人活路啦!”
房尧第忙跑过来:“高福,别给玄翁添堵。家财是小事,保命要紧。”说着,回到自己住的耳房,拿两块银锭:“你先拿去雇车,只要能先出城就好。”
张氏要搀扶高拱进卧室休息,他一扬手:“要讲规矩,明日出京不能不辞朝,我要先写个帖子,知会内里。”说着,提笔展纸,埋头起稿。
“玄翁,不是说张阁老上本论救吗?何不等等看?再说,明日就走,委实仓促了。”房尧第不甘心,劝道。
高拱摇摇头,提笔沉思着。张孟男忙拉着房尧第出了书房:“明日五更要启程,家里仆从婢女四散,我辈上紧帮着收拾行装吧。”
两人进了高拱的卧房,默默地整理着文稿书籍。
“侄少爷,玄翁什么罪?”房尧第忍不住问。
张孟男低声道:“说是专权擅政,通不许皇上主管。”
“这、这什么罪?”房尧第忿忿不平地说,“皇上才十岁啊,怎么主管?本朝又不许后宫、宦官干政,自然是先帝托付的首席顾命大臣、当朝首相主管了,错了?”
“吁——”张孟男向外扬了扬下颌,摇摇头,示意房尧第当心。
正说着,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带着两个仆从,抬着食盒进了院,见四下无人,便在院中唤道:“启禀高爷,我家老爷命给高爷送吃食来。”
张孟男恐听到张居正的名字会刺激到姑父,忙跑出来拱手道:“多谢张阁老,辛苦管家。高爷整备赶路,先小寐一会儿,食盒先放书房吧。”
游七昂着头,晃着腿道:“我家老爷病着,还强撑起稿上本,替高爷申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