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仪字子象,号南宇,与高拱同登嘉靖二十年进士第,同选庶吉士,又同窗三载,同授编修。他资历深,为人平和,又以清廉著称于朝,故在会推阁臣时,位列第一,入阁办事。因是同年,故便以籍贯代称高拱。
高拱只顾埋头修书,思绪还未从绥广中转移出来,加之高仪声音又甚微弱,他良久没有回应。高仪有些尴尬,转脸向张居正求助:“江陵,你看……”
张居正一听“劫库”,知事体严重,本想说话,又忍住了。
对高拱极力主张内阁添人的用意,张居正洞若观火,第一次上本时,他与冯保合谋,驳回了。此次迫于无奈,没有再阻止。他以为高拱会上本请皇上特旨简任张四维入阁,结果却付诸会推,选出一个书呆子高仪来。此公寻章摘句或许是高手,治国安邦,不逮远甚。张居正内心鄙视高仪,相信高拱也不会欣赏他。果然,一到高仪执笔,就一副诚惶诚恐、无所适从的样子。县库被劫,自是大事,关键是看抚按奏本中对一应官员的处分建议是否到位,但他不想指点高仪,只是微微一笑,叫了声“南翁,”因张居正是科举后辈,又比高仪小八岁,便叫着对他的尊称,“你执笔,拟稿就是了,玄翁若认为不妥,再照他的意思改嘛!”
高仪心虚,但更怕别人轻视他,听张居正这么一说,便不再请示高拱,径拟“该部知道”。
高拱把给殷正茂的书函交书办抄副本、封发,这才叫着高仪的号道:“南宇,适才你说甚?”
“喔,江西巡抚徐栻的奏本。”高仪说着,起身把奏疏递给高拱。
高拱接过一看,竟是盗贼劫掠县库之事,不觉怒火冲上脑门,再看徐栻的奏本,写着:
看得知县曾知经,本当照例革职,但素甘清苦,年力盛强,若竟弃捐,犹可怜惜,似当降调,以存器使者也。带管九江道左参政方良曙,寄重一方,摄兼两道,虽一次之例,责不容辞;而遥制之权,势难尽御,且捕获贼脏,勤劳可原。巡捕典史张谨,畏惧不行集兵捍拒,致盗贼得逞,理应革职。乞将张谨革职,曾知经降调,方良曙功过相准,免予追究。
“南宇,这是大事,内阁要先议一议,再交部题覆,部院照内阁的意见题覆,不然内阁再驳回,岂不误事?”高拱强忍怒气,语带责备地对高仪说。他沉吟片刻,吩咐书办,“速去,召六科都给事中、都察院河南道御史并吏部侍郎魏学曾到阁!”
须臾,吏部左侍郎魏学曾,吏科都给事中骆遵、户科都给事中吴文佳、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兵科都给事中温纯、刑科都给事中贾三近、工科都给事中程文、都察院河南道道掌道御史王元宾等科道领袖陆续进了中堂。众人不知首相急急相召何事,却倶为殷正茂的捷报所鼓舞,人人笑逐颜开,进得中堂,无一例外都先说此事。
吏科都给事中骆遵道:“岭南不靖,连年用兵不得要领。元翁以殷石汀为总督,促其剿除,勿致养寇,而广东州县长又多选科班充任,宽其荐额,勿拘成数,遂使广东造乱之邦,乐业而向化矣!”
一向寡言少语、持正特立的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也抑制不住兴奋情绪,慨然道:“元翁于诸边情形,无不熟谙而洞悉之,故边人有事来请,元翁辄为指示方略。政府不谙边务,而边人能立功于外者,难矣!”
“广东一个省底定,可还有十二省并两直隶,盗贼满地,民不得安枕。”高拱不惟未露喜色,却一脸阴翳,语气沉重地说。
众人面面相觑。只知广东海贼山寇聚啸,数十年剿抚无功,未闻各省两直隶有此状况,首相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