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他疑心她已不治身亡,又或者,这是一个没有她的世界。这样的想法几乎将他逼疯,为了维持心智清明,也为了能回到华夏,他使了点手段,很快与餐馆背后的华人帮派搭上线,成为其中一员。
直到有一天在街道上见着一个熟人,他才敢真正确定,他还是来到了苏嘉的世界。那是古城大学“爱果者”水吧的店员,每天在柜台后背着厚厚的GRE单词的方圆。她实现夙愿,成功申请了伦敦一所国际Top10的大学,那时候正趁着假期环游欧陆。
他没有贸然上前相认,只是退回去,专注地向上爬。又一段时间后,帮派内部权力更迭,他所支持的那人上位,他终于成为这个当地势力不小的华人帮派的重要人物。
又一次作为黑户,他成为“上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通过帮派伪造身份进华夏海关,这期间每一天都无数次试图拨打苏嘉的电话,但没有回应。
压抑着对她伤势的恐惧,他终于以“归国华侨商人”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古城。每一个大规模帮派的上层都会在明面上脱离黑道势力,转而从事商业、艺术或是其他行业。他本就不甚深的背景洗得清白,获取合理身份之外,甚至得到了当地一所大学中国古代史副教授的职位。
这个帮派以西周诸侯命名,“上卿”已是其中顶尖的存在,并不掌握实权,更多具有象征意义——毕竟他在如今“君侯”上位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如今被派往华夏拓展业务,主要是盯着大局,细节则有数名经理人及助理——帮派内部称“大夫”和“士”掌控。
在华夏方面看来他是华人不忘故土回乡投资,受到了颇为热情的招待。推掉所有的应酬后,他从京城直飞古城,找到苏嘉的公寓,却没有见着思念了那么久的人。他在楼道的阴影里僵立了三天,直到亲眼见着她,才觉得灵魂回到了身上,完满安心。
这两个月里他所经历的事情,说起来恐怕又是一篇传奇且暗黑的小说。但他并不想令她知晓这些,只是摸摸她的脸,道:“我回来了,不走了。”
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所牵挂的。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苏嘉翻个白眼,“本姐姐如今辞了工作,也没钱,还是个病人,正啃老呢,养不起你了。”
“我养着你。”他如今的身份介乎白色与灰色地带之间,先不论按月拿的“上卿”俸禄,只要有心,钱财并不难得到。相比之下,她那点少的可怜的存款早就用得差不多了。
这下,可真是成了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故事。濮阳这样想着,微笑起来。
叙完别情,有护士进来量体温扎针,说道:“你瞧瞧,手臂上都没处下针了,你就别粘蛋壳了。”显然苏嘉跟一堆蛋壳较劲的事情,负责这一层的护士小姐们全都知道了。
手臂上布满了针眼,有些肿。护士扎好针,嘱咐两句:“手下面垫个热水袋,有事喊我。”
濮阳低声道谢,问哪里可以打到热水。护士小姐抬头看清他的脸,张了张嘴,又看看苏嘉,指明了水房位置,红着脸逃得飞快。
苏嘉嘲笑他:“诶,你一路上都没有被人扔水果(注2)吗?”
“在意大利的时候,有被人当成小偷扔过。”不是因为对美男子的追捧,而是他落魄得被人当成了流浪汉。
苏嘉一怔,一滴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濮阳连忙道:“骗你的,我一点苦头都没有吃。”
又好说歹说一阵,终于哄得她破涕为笑了,濮阳疲惫地捏捏眉心,灌了热水袋给她垫在手底下,抬头去看才下去一点点的水瓶。
他伤势也未曾全好,眼底有着长久未曾得到休息造成的血丝,苏嘉推推他:“你去睡觉。”
病房里有一张陪护床,被子是何田田用过的,青年皱皱眉,将它与苏嘉身上盖着的那条换过来,脱下外套钻进去,叮嘱:“你不要睡着了。水快滴完的时候,叫我。”
一个多小时后,护士小姐被按铃的声音召唤进来,见苏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察觉那个美青年在睡觉,不由蹑手蹑脚起来。
拔了针贴上酒精棉球,苏嘉一时睡不着,下床拿手机从各个角度给濮阳拍照,悄悄给这一系列照片命名为“睡美人”。
早在护士小姐进来的时候,濮阳就醒了。他闭着眼装睡,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苏嘉窃笑,忍不住睁眼,凉凉问一句:“还不睡么?”苏嘉迅速上床装死。
这夜余下的时间里,濮阳再没有睡着。他凝视着不过咫尺之遥的人,看她睡得头发凌乱成一团,听着她细细呼吸和前言不搭后语的可笑梦呓,只觉得世上再无比他更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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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百圾碎。瓷器开片冰裂纹的一种,指裂纹中纹路繁密,开片较为细碎者。这个名称起于宋代之哥窑,景德镇窑仿哥窑之后,一直沿用。
注2:掷果盈车。《世说新语·容止》:“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就是说潘安长得好,大家都扔水果给他。曾经获得同样待遇的还有卫玠,直接被看杀。另外写《三都赋》的左思貌丑,曾想仿照潘岳出门,被老妪们唾面,狼狈而归。所以说,这个看脸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