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要走,花蚕自是不敢再留,只是夜间林中阴寒,双目难以视物,山路难行……”顿了顿,又道:“公子稍坐。”随即盈盈起身,进到内屋,不一会儿,见她缓缓而出,一手拿了件墨竹色的袍子,一手提了个竹笼,那竹笼中两只蚕蛾扑簌,蛾子周身泛着荧光,映得花蚕白衣如染春绿一般。
伯勉一愣,忙起身相迎,只见花蚕微微一笑,将那竹笼递了过来,伯勉伸手结过,提起竹笼仔细看了看,但见笼中两只蚕蛾触须微颤,周生泛着绿光,在笼子里来回扑簌,伯勉一脸兴奋,连声道:“这……这难道是三竹先生书中所著:‘银翅初绒烛火暗,雌雄双簌月争辉’的鬼蛾吗?”
花蚕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又行至他身旁,将那袍子披在他肩上,道:“刚好合身,这件裘袍乃是赵大夫之物,公子既与他是故人,今日穿在公子身上,也算物有所归了。”
却听伯勉道:“这蛾子真是美啊,雌雄双栖,生死不弃,只可惜三竹先生太过才薄,竟将之取名为鬼蛾,这名字不雅不韵,古怪得紧,好不难听,可惜……真是可惜。”
花蚕微微一笑,言道:“这蛾子每年都会飞入院中采集花蜜,昨日刚好捕到一对,正好送于公子夜间照明之用,公子出林之后只需将笼子打开,它便晓得飞回。”
伯勉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从笼中移开,回望花蚕,见她正仰着头,略带优意的看着自己,脸上却泛起一丝微红,伯勉心中一动,目光中竟露出一丝不舍来。只听花蚕轻叹了一声,微微将头撇开,喃喃道:“小楼秋夜临君阅,最是离别侵夜寒。公子此去切记,决计不可将灵珠示于他人。”
伯勉见她一副忧虑之色,宛若那画中婀兰竖于风雨中一般,好不惹人心生怜意。那脉脉含情的双瞳,怎不叫他心动。便即伸出手来,将花蚕双手轻轻握住。花蚕被他这一握,身子猛的一颤,心中力时狂跳起来,脸上烧起了一阵晕红,竟吓得不知所措,只得咬着嘴唇,将头撇至一旁,却也不敢将手缩回,只由得他握着。只听伯勉道:“姑娘待在下好,在下岂可不知,今日能遇姑娘,在下心中已是说不出的欣喜,只是在下并非浪情之徒,深夜若不离去岂非坏了姑娘清誉,更有兄长安危不明,在下不得不走。此去定当铭记姑娘所嘱,绝不于灵珠示人。待我寻到兄长,必再来与姑娘欣茶赏月,把酒长谈。待那时,若是姑娘不弃,在下愿常伴姑娘左右,决不食言。”
花蚕听言,身子又是一颤,只觉一阵暖意在体内极速的串动,猛的钻入骨髓当中,整个人就此酥了,不觉呼吸已变得急促起来,只听她低声道:“公子此话当真?”
伯勉目光坚定,决然道:“自然当真,我以手中这上古灵珠为誓,此情今世不渝。”
花蚕听得痴了,只见她唇边挂着微笑,眼角忽然落下泪来。伯勉见状一愣,只怕是自己一时情急,过于无礼,这才将他紧握住的手松开,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忽听花蚕道:“公子留幅丹青如何?”
伯勉“啊”了一声,也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心下不解花蚕之意。
只听花蚕道:“公子勿要见怪,花蚕心中确是欢喜的,只是隐隐觉得,公子此去,便再难相见了,公子既不肯留下,便留一幅书画吧。”
伯勉听到此处,暗想花蚕所虑并不无道理,自己虽未言明,但此去便是要与王后为敌,心中所惦除弧厄以外,便是国之安危,自己自幼胸怀大志,誓要辅政朝纲,为国为民有一番做为,如今知晓王后乃妖灵所化,岂肯坐视不理,今日一别只恐怕前路凶险,也不知是否再有幸与花蚕相续,心下黯然。只听花蚕又道:“若是公子愿留书于此,花蚕平日见到书画,便如见到公子一般。”
此话一出,伯勉心中百感,无以言表,只觉这世间除了父亲与弧厄以外,便只有眼前这位女子,对自己如此器重,一种说不出的归宿感直涌心头,心肺共侵,感激不已。于是微微点头,道:“绘画在下疏于练习,难登大雅,不如留诗一首,以做纪念。”
花蚕听言暗自欣喜,起身于左边简阁上取来笔墨白绢,将白绢铺于厅中桌上,又将毫笔交予伯勉,自行磨墨相待。
伯勉接过毫笔,见花蚕立于一旁,微微一笑,青发白衣,亭亭婉雅,月光中便有如仙子一般,想起初见时,那惊艳绝伦,实令自己为之一震,回忆相遇相识种种,虽只短短数个时辰,但心中所触又岂能用言语道出。随即毫笔一挥,墨填笔满,在白绢上写道:
遇婀兰仙赋
青竹楼前种彩烟,仙姿栩栩入凡间。
莺语纤香沁秋夜,一壶消愁赞幽兰。
清风何足随其动,明月焉能映其容。
花蚕见字一阵羞涩,咬着嘴唇,在旁低头微笑不已。
伯勉提笔于此,忽然想到即将临别,此去也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如今周室衰败,君王昏庸,佞臣弄朝,再加上现今又有个妖后误君,自己实不知该如何救民于这水火之中,兴周于此万劫之境。心下黯然,心中突然一片混乱。继续写道:
他朝若能出世去,只叫褒妃无处容。
落款处写到,大周太史卿,罪臣伯阳勉,宫涅戊辰年。
岂知花蚕在旁看到最后这两句,心中略显得有些失望,但见伯勉回头相望,也勉强一笑,随即便将正厅墙上那副《墨兰》取下,交予伯勉,道:“多谢公子留书,这幅兰花,便做为答礼,送予公子,还望公子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