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雪盏
左苍狼休息了几天,她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身体虚弱。这么养了几天,便是身体不好,也是无人看得出。
次日,天还未亮,就有宫人过来伺候她更衣上朝。朝堂之上,大家见她过来,倒是都不意外。都是多年的人精,慕容炎把她从诏狱抱出来的事,谁不知道
她官复原职是早晚的事,就算慕容炎真的扶持狄连忠,也只是分她兵权,不会罢黜她。
姜散宜走过去,含笑说:“看到将军安然无恙,本官就放心了。”
左苍狼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劳大人挂心了。”
旁边甘孝儒也说:“这次将军受惊了,但查清楚就好。谋害皇嗣罪名不小,将军虽然受了几日牢狱之苦,却也算是还了将军一个清白。”
两位丞相各有谋算,如果说朝中还有谁不希望姜碧兰产下皇子的话,一定是甘孝儒无疑
。如今姜散宜一族,势力已经颇为壮大。如果慕容炎再立了姜碧兰的儿子作太子,那他是注定居于姜散宜之下,再无翻身之日了。
两边各怀心思,慕容炎临朝了。今日政事,仍然是狄连忠战败一事。如今军队在马邑城,进退维谷,狄连忠已经尴尬得三次发函请求慕容炎降罪了。
当然了,暗中也没少发信向姜散宜求救。姜散宜对慕容炎其实有几分了解,他如今一直不置可否,摆明了是让狄连忠难堪。
但既然是让他难堪,便没有弃之不用的意思。知耻而后勇嘛。
是以他只是回书,让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如今慕容炎令左苍狼重新上朝,似乎是要解决这件事了。他赶紧出列,奏道:“陛下,太尉狄连忠在边城多日,小泉山久攻不下,徒耗粮草也不是长久之计。微臣以为,军中还是左将军更为熟悉。左将军初时便经常出入西北边城,对地势也极为了解。不如就请左将军再返马邑城吧。”
慕容炎看了他一眼,说:“久闻齐大公子精通兵法、骁勇异常,看来也只是传言罢了。”
姜散宜老脸通红,跪地道:“陛下责备得是。犬子年轻,缺乏经验,尚有许多地方,需要向左将军学习。”
慕容炎冷哼了一声,也没再为难他。转而问左苍狼:“左爱卿身体如何了西北荒凉,风沙也重,一路只怕少不了艰辛。”
这话一出,大家还是有点奇怪,左苍狼看上去除了气色差些,倒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这次是又装病出狱啊
左苍狼缓缓出列,现在狄连忠两战败北,折损兵士四万有余,囤军于马邑城,一直空耗粮草。慕容炎虽然没说,但是军情如火,他败得这么惨,不会没有原因。
她跪下,说:“微臣愿赴边城协助狄太尉。”
慕容炎点头,说:“如此也好,马邑城还是你熟。狄连忠毕竟久疏战阵,此次还是你为主帅。由他从旁协助吧。”
此话一出,诸人还是颇为意外。自古以来,哪有太尉给骠骑将军任副帅的道理这简直就是在撕狄连忠的脸皮。连带姜散宜也是面上无光。毕竟是他举荐的人。
甘孝儒看了姜散宜一眼,左苍狼毕竟是身负谋害皇嗣的罪名,这么快出狱,而且直接委以重任。这一记耳光抽得不轻。
姜散宜表情也精彩得很,他比甘孝儒等人更精,心下也有几分疑惑按理,慕容炎是有意扶持一方势力,分温氏旧部兵权。即使狄连忠战败,又何至冷淡至此
他想不明白。
待下朝之后,甘孝儒悄悄命人去找姜碧兰。正好其母生辰,姜碧兰趁机提出回府省亲。慕容炎也同意了。
待回到姜府,姜散宜刚刚给她行完礼,便屏退左右,急急问:“一些事,为父一直以来就想问你当初你腹中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你出的这主意,竟然将皇嗣性命视为儿戏”
姜碧兰脸色慢慢冷下来,将海蕴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冷笑:“当初父亲杀死我第一个孩子,又焉知这不是报应。”
姜散宜被噎了一下,说:“这些事,难道还需要为父再向你解释一遍吗”姜碧兰也没再说话,在宫中这些日子,有些事她也渐渐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远比野兽残忍。
她说:“既然孩子保不住,我拿来一用,有错吗”
姜散宜说:“不是有错,而是大错特错
”
姜碧兰微怔,姜散宜说:“兰儿,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落在陛下眼里,他会怎么看”
姜碧兰说:“他难道不会认为,那个女人心思狠毒,杀了他的孩子吗”
姜散宜恨铁不成铁,说:“兰儿容妃去逝之后,慕容炎在宫中十余年,什么阴谋诡计他没见过难道当初王后想要置他于死地,明里暗里施的手段还少你这区区小计,焉能瞒得过他”
姜碧兰眉头紧皱,说:“不可能啊,当时他格外愤怒,还踹了左苍狼一脚。他应该是信了的。毕竟孩子胎象之事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怀疑我”
姜散宜说:“他当然会信,因为他正好需要这个机会,分裂军权,免得温氏旧部独掌军政”
姜碧兰缓缓后退,说:“你是说,他当时不过是在演戏”
姜散宜说:“你以为呢”
姜碧兰急急说:“可是那几天,他对我真的很好。他不顾产秽,每日都前来栖凤宫陪我。日日都很晚才离开。”
姜散宜叹气:“如果不这样,怎么表现他对失去皇嗣的痛惜他不沉浸在悲痛之中,军中诸将岂有不为左苍狼求情之理兰儿,直到现在你仍以为,他会因为失去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痛心疾首吗”
姜碧兰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双唇颤抖,半天才说:“可那真是他的骨肉”
姜散宜说:“此事也就罢了。反正孩子也保不住,可是落在他眼里,他很可能会以为你杀了这个孩子陷害左苍狼。一旦男人这般看你,你将会是一个何其恶毒的女人你在宫中,但凡事为何不先同父亲商量”
姜碧兰额上渐渐沁出汗珠,说:“我”
姜散宜说:“还有,左苍狼在狱中,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姜碧兰咬唇,说:“好不容易她下了狱,难道我们不应该把握机会吗”
姜散宜气极反笑,说:“机会说说看,你到底得了一个什么机会”
姜碧兰说:“我们联络了诏狱的人,如果陛下晚两日,只需两日,便可取她性命。”
姜散宜猛然拍桌站起,姜碧兰一惊,他一指头指向姜碧兰,气得面色铁青:“愚蠢”
姜碧兰说:“父亲我有什么错,如果那个女人死了,我们岂不是就高枕无忧了吗”
姜散宜深吸一口气,说:“上一次,你们是不是也动了手脚”
姜碧兰说:“上一次,我们也差点得手了”
姜散宜说:“差一点,你们每次都差一点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姜碧兰脸色慢慢惨白:“你是说”
姜散宜说:“你们在诏狱中有人,诏狱中又都是谁的人兰儿你几斤几两,竟然在他面前玩诡计”
姜碧兰说:“可可他从未提及过这些事他若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提”
姜散宜说:“因为宫中你已是王后,朝中为父是左相他绝不能让左苍狼对我们生出半点好感来最好就是你死我亡,誓不两立现在你在狱中如此害她,她若出兵去往马邑城,岂会放过你兄长”
姜碧兰浑身冰凉,旁边郑氏也急了:“老爷,齐儿现在还在马邑城
他本来就没有上过战场,如果左苍狼有意害他,这可如何是好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姜碧兰只觉得自己舌头已经僵硬,她讷讷地问:“父亲,那如今,我们能怎么办”
姜散宜说:“为父会先修书,让你兄长称病返回晋阳。狄连忠是个老将,一向机警,想来不至有失。日后你在宫中,凡事须派人与父亲商量,万不可再自作主张”
姜碧兰突然哭出声来,这么多天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可是我恨她,我恨她陛下还当着我的面跟她亲热,爹”她扑到姜散宜怀里,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姜散宜拍拍她的头,轻声叹气,说:“傻孩子,不过你也不要伤心,左苍狼这个人,在陛下面前看似温顺,其实执拗无比。要对付她还是有机会。你现今一定要服软,陛下需要她出战小泉山,你要拿出王后的心胸气度。以退为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姜碧兰说:“可是”
不等她话出口,姜散宜便沉下脸来:“父亲的话,你是听还是不听”
旁边郑氏也劝:“儿啊,你就听你父亲一回吧”
姜碧兰将丝帛覆在眼上,轻轻按了几按,拭去泪水,说:“我听父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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