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郑智雍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接下来是真心的话,也是真实的事,thinker,郑智雍。”李希成缓慢地念着郑智雍的名字,声音听上去想用力又无以为继。
“请讲。”郑智雍的声音礼貌,且因为礼貌更显得冷淡。
“你很喜欢用你酒驾受害者的身份、残疾人的身份说事。”
郑智雍虽然没有事先预料到要与李希成面对面的情况,在怎样驳斥anti的言论方面却是有所准备的,听到李希成的这番话,他没有半分犹豫为难,平静地说:“我不认为仅靠这些就能取得成功,你所说的那两层身份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意义是让我有资格去讨论一些问题,没有它们,我作为rapper和制作人,也不会太失败。”
他停顿了两秒,话锋一转:“这样想的人,我也不期待能改变他们的想法,您请继续。”
“我不否认你的创作能力,大韩民国的耳朵们一直很挑剔”,李希成勉强地与郑智雍过招,“我是说——那件事情前后,你所做的事全部是正义的,你仍然这样认为吗?”
“是‘正确’的,我仍然这样认为”,郑智雍纠正道,话里话外的冷淡稍微收起了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的注意力是不太集中,但那时我在人行道上,这构不成过错,车祸发生之后的事是我父母、主要是我父亲处理的,如果他们没有对我隐瞒什么,我觉得没有问题,他们不会对我隐瞒”。
“我父亲也没有对我隐瞒他的经历。”李希成一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地咄咄逼人,被郑智雍打脸再多次也不放弃泼脏水,此时声音却有点抖。
“请讲。”郑智雍说。
2007年,冬。
“东吉啊,你看整桌就你一个人没有喝酒了,来,意思意思?”右手边胖胖的、胡子拉碴的男人斟满了一杯烧酒,放到了李东吉的面前。
“我马上还要把车开回去呢,前辈。”在韩国这个受传统文化影响很重的国家,年过不惑的李东吉很多时候都能因为年龄而受到尊重,但在场的人都比他年长,而且不是资历比他深就是他有求于对方,李东吉的腰一直没有挺直过。
“唉,喝点酒有什么影响”,雇他来运货的那位经理说,“你的前辈不是也要把车开回去吗?”
“我真不能喝,喝了酒开车手会抖,那么大一辆货车呢。”李东吉故意把情况说得夸张些。
但很快就被酒桌上的另一个人拆台了:“东吉,你这就不地道了,上次一起喝酒的时候,你可是喝了一打,还能应付弟妹的查岗,我们那时还夸过你呢。”
“这能一样吗”,李东吉有苦说不出,固执地推辞道,“那只是把想好的话说出来”。
“来,我敬你一杯,给点面子?”坐在对面的经理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站了起来说。
“我……”李东吉很为难。
看他迟迟不回应,经理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看来我们合作得不太愉快啊,我下回是不是应该换个人合作。”
“男人怎么能不敢喝酒呢?东吉”,和他一起来的前辈也连忙劝道,“回去的路上又没有几辆车,最后一段小心一点就行了,到那时候酒差不多就醒了,时间又那么晚,不会有交警的,我们以前不是从来都没遇到过?”
“可是这样开车安全……”
“唉大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的,又不是让你喝得路都走不动了去开车。”席上又有人说道。
李东吉觉得他似乎很难拒绝了,只能艰难地端起了酒杯:“我真的不能喝太多……”
可是,拒绝已经艰难至此,让逼着人做错事的人适可而止,又怎么会是容易的事情?李东吉坐在驾驶座上,酒意一阵阵地上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是热的,也是麻木的。
早知道会是这样,送完货就应该找个家里有事之类的理由赶回首尔,而不是答应他们的请客。
他懊悔不已,但此时只能拉开窗户,试图用冷空气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然后发动了他开来的货车。
一路小心,终于开进了首尔市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李东吉得神经也在无形中越来越放松,他盯着前面空旷的、偶尔才有几辆车经过的街道。
红灯,停下,绿灯,发动,绿灯,转弯,红灯,停下,绿灯,继续开,绿灯,继续开,绿灯,转弯……
不对!他看到的是直行的绿灯,这时候不能转弯!
骑着自行车横穿斑马线的人近在眼底,李东吉吓出一身冷汗,猛打方向盘,大货车的车头一甩,冲上了旁边的人行道。
“啊——”
李东吉一面祈祷着那自下而上传来的颠簸仅仅是因为人行道相对要高一些,一面将刹车一踩到底,夹着冷风的惊叫声稍迟一步,来到了他的耳边。李东吉将颤抖的手伸向车门,试了几次才将它打开。
已经有三四个过路的人围了上来,其中有个人还推着自行车,李东吉分不清她是不是自己刚刚尽力避开的那个人。
他们对他说:“你撞到人了,快叫救护车吧。”
李东吉浑身发冷,艰难地扭动脖子向后方望去,高高的货箱形成的阴影里是一个人的上半身,借着路灯的灯光,李东吉能看到散乱的长发和中间苍白的、没有生气的面容。
他向着被他撞到的人走了一步,随即跪倒在地。
货车的底盘很高,李东吉弯下腰,趴在地上,向车下望去。那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无疑是血,更触目惊心的是车底的、人的下半部分的肢体,衣服下摆和裤子已经破烂不堪,即使不细看也能知晓那里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左腿更是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那是人在正常的情况下绝对做不到的。
李东吉的膝盖仿佛被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再也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