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是为了分宠,不叫她一家独大,哪知人进了门,还不如丫头们体面。好歹珊瑚贝壳还捞了几日“新婚燕尔”呢,这位竟是连洞房花烛都没有。练竹那二十两银子,着实白花了。如此一想,立刻笑盈盈的走到窦宏朗跟前,伺候他起床穿衣。
窦宏朗睡了一夜,已是去了乏。人精神了,心情也跟着好转。见管平波立在梳妆台前,帮着珊瑚递练竹的梳头家伙,又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好不好,是自己的老婆,她落个没脸,自己又有什么趣儿。便道:“眼看要冷了,该叫个裁缝与平波裁几件衣裳。”
不待练竹说话,胡三娘抢先笑道:“可不是,她一个箱笼也没有,光身一人进来,她的好日子偏又有人捣乱。依我看新衣还在其次,横竖我们姐妹都能匀出些个,姐姐很该给她个赏钱才是,不然连个零花都没有,倒叫人笑话了我们二房。”
时下女子出嫁,一点嫁妆都没有,决计是要叫人笑一辈子的。故若疼女儿,再不济也得凑两床被子堵人嘴。可惜管平波的亲爹没了,别说嫁妆,肚子里连碗饱饭都没带来,胡三娘可是揪着她的痛处往死里踩了。
练竹皱了皱眉,正要说话,管平波就道:“胡姐姐说的是哩。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这般穷着,若在娘家,别人自然笑我父亲;如今到了夫家,就得问夫主讨了。”说毕扭头冲窦宏朗笑道,“老倌瞧着赏我多少好?”
窦宏朗正穿好衣裳,往架子上洗脸,顺手就捏了捏管平波因年轻而充满了弹性的脸,笑道:“你说罢,想要多少?”
管平波好悬没条件反射的伸腿踹过去,暗暗警告自己忍住,不能随便打上司,只好笑意深了三分,以掩盖方才微妙的表情变化。她才不想跟胡三娘一般见识,没得掉价。只笑道:“我且问问账房有多少年俸,再来找老倌讨。”
窦宏朗心念一动:“你果真会算账?”
管平波道:“骗你作甚?”
窦宏朗又问:“家用帐不算,外头的大账你可会?”
管平波道:“不会,但我算数好,包管一学就会。”
窦宏朗笑道:“小孩儿家家惯会说大话,账房多少年才能出师你知道么?说学会就学会,那天下人人都能当账房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家,何苦再花大价钱去请。”
管平波道:“老倌此话差矣。一则天下的账房,也没有哪个生下来就会的,不都是学的么?二则账房难出师,并非算账有多难,而是他们学算数就要好多年呢。我算数极好,只要师父不藏私,我三个月内若学不会,甘愿领罚。”
练竹笑道:“罢罢,自家人说话,何须说的这么满。依我说,既管妹妹有这等志气,何不成全了她?外头请的账房,怎比的自家人可信?不用三个月,更不用说罚不罚的,先学着吧。便是不如老账房会算,学会了看也是好的。”
窦宏朗与练竹相视一笑,道:“很是。”
管平波保持着微笑,自古豪门多故事,团结一致是传说。尤其是窦家这样有三个儿子的,她从小到大,看争家产的八卦还少么?窦宏朗两口子虽未明说,八成是打着让她插手总账的主意。她还不大明白窦家的人际关系,不过窦宏朗行二,上头有兄长,下面有幼弟,绝大多数时候,夹在中间的那个都是最受忽视的。故,除非似西门庆那样两代起家一脉单传的,宅斗或是妻妾相争;到了窦家这样有了三房人的份上,宅斗可就不是争男人,而是利益了。
管平波挑了个鱼形佩替练竹挂上,微笑又加深了几许。水浑好啊,水浑了正好摸鱼!
练竹讨厌胡三娘。凭谁性儿再好,遇到处处想压自己一头的人,也不会高兴,何况胡三娘不过一个妾。练竹并非心里没划算的人,奈何公婆在堂,娘家衰微,只得叹一声命苦,面上装作软弱罢了。她不软弱又能如何呢?她倒不是半点道理不讲,自幼也读过几本《女四书》,尤其自家没得生,更不好意思拘着丈夫了。哪里知道胡三娘不独不把她放在眼里,还将儿子拢的水泼不进,对嫡母连面子情都不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练竹膝下连个女儿都没有,如何不着急?
窦宏朗比练竹还急,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蹦儿子,大哥都要有孙子了,他才一根独苗儿。因胡三娘生了一个,便可劲儿往胡三娘屋里去,哪知五六年过去了,竟是半分动静也无。窦怀望三四岁上,练竹就把珊瑚与了他,说好的只要生了孩子,不拘男女,就抬了做妾。结果珊瑚也没动静。今年初看着贝壳长成了,也给了,还是没有。现来了个管平波,也不知有没有福。正经抬进来的妾,练竹没想着抢人家的孩子,只肯顾她三四分,也满意了。偏窦宏朗似不喜欢管平波,恨的练竹在屋里暗自骂了一回,又预备张罗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