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没有离开过土地,还记得他说,土地就是他的根,树不能没有了根,人也一样。祖父和他几个兄弟,终日劳作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所有的辛劳和努力,所有的不幸和温暖,都是来自这片土地。为了生活,他们一辈与土地为友,一切的财迷油盐和生老病死,都在这土地上开始与终结。
想到这里,我忽然明白,原来我一直牵挂的不是故乡,而是这土地。
四爷家的这院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因此保留着古色古香的韵味。我家的房子则是父亲盖的,虽然也是土房瓦屋,却没有了这些传统的东西。
在小河村,结婚是按照长幼顺序,结婚的孩子就会被父母分出去,这叫分家。父母会请来村长和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分家仪式。分家不仅仅是分家产,还要分地盖新房。最小儿子被称为老幺,理所当然的继承祖宅。
村里大多数人家住的石板屋,是一种用土夯的墙面,石板盖的屋顶的房子,这种房子低矮阴暗,到处都是窟窿和缝隙,一到冬天刮起风来,屋里冷的要命。
瓦房就相对要气派一些,房屋盖的高大明亮,也不会漏风。一般盖房都盖一院子房,包括门楼,天井,东西厢房和正房,还有牲口圈。古时候娶媳妇,第一任就住在正房,所以叫正房太太,也叫正室。后面娶的就叫侧室,住在两侧厢房。
四爷家房子是祖传的老宅子,南面是高大的门楼,门楼是用灰砖砌成的,门前有石柱,还斗拱挑檐。中间有一个长方天井,天井由八根柱子撑起来。两边是两层高的厢房,最后一排才是三间正房,中间是堂屋,堂屋中间挂中堂,摆放八仙桌,上面供奉祖先灵位,逢年过节要祭拜。堂屋两侧是偏方。
瓦房是用土胚垒砌,白石灰粉表。瓦房的檩条、椽子都是杉木的,檩条又圆又粗通根一条,椽子是通直半圆形的木头,椽间上面铺着一指厚的小瓦当,椽头用兽头瓦当封端。人们常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所以要包起来。地面一色青砖铺就,平坦宽阔,素雅大方。
这种用土墙土瓦建造的房子,住着感觉冬暖夏凉,舒适惬意。房脊上疙疙瘩瘩,残缺不全,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后来,我在书上查了查才知道,在房正脊两端置放的是“龙吻”,在垂脊上安放的是“螭吻”,分别是狻猊、斗牛、獬豸、凤、押鱼五条兽,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五脊六兽”。屋顶灰瓦上面顺着瓦缝长满了成片的瓦松,这平常的瓦松还是一种药,有通经络、散风、清热、止血等功效。
记得有一次,我流鼻血,祖母就用棍子捅掉些瓦松,放在蒜臼中捣碎。然后,把碎瓦松糊在我眉头和鼻子上面,止血效果很好。
房屋东西山墙有一多边形窗户,山墙檐和窗户檐雕有砖花,造型别致,典雅古朴。正中天井有八根柏木柱子,柱子下面是六边形束腰式柱础,柱础周身雕刻有夔龙纹。花纹华丽,有层次感。柱子已经有很多年了,却没有腐朽,还是坚定的撑起一片天。
房子有一定年代就有灵性了,每当天要下雨前,柱础就先潮润,这种天地相通的情景我亲身经历过,很准确。刚开始祖母说,我不相信,验证几次,我信了。至今,我回忆起此事还感到惊奇。
李家祖上哪位伴君的易学家曾说:“象天法地的古代建筑是与天沟通,以知天意,得天之命,循天之道,邀天之福。若天欲雨,而础柱润是也。”
四爷家的房檐是印有莲花纹的三角瓦当。以前祖母在的时候,我经常在院子里玩耍。夏天,雨水似珍珠顺着房檐的瓦当往下流着,像是一面珠帘,煞是好看。少年时,我不知这雨水从哪里来,常常对着天空发呆,总想着这水在地上,咋能跑到天上呢?这天明明是空的,咋能掉下水来哪?上了学才慢慢明白。
冬天,雪后上冻,房檐边会挂着一行长长的冰棍条。待雪霁之日,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招人喜爱。为了玩耍忍受着天寒地冻,专挑又粗又长的冰棍摘下来,拿在手中玩耍,冰冷的冰棍把手冻得发红还舍不得扔掉,直到化细断掉为止。
祖传老宅住的久了就有了灵性,与人有了感情,这种传承几千年的中国文化,只有体会到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