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是最适宜的。即使圣上不做主,也有无数贵女想要入主丞相府。
也许,这枚冷玉扣便是哪位官宦女眷所有,而苏瑾清则一直带在身边,从不离身。
他忽然有点失笑,指尖轻轻一颤。内室的烛火氤氲开来,所有的景致都变得模糊起来。
弟子早已长成人,成家立业,绵延子嗣,难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结果么。
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师父。”察觉到顾容谨腕上凸出的青筋,苏瑾清眨了眨眼:“您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转眼间,弟子已换上贴身校服,金丝软甲的面罩遮住面庞,看样子是要从锦衣卫的驻防中突围。……他几乎快忘记了,即使是身体落下病根,苏瑾清也是世间甚少能掌控好阴阳术的人,还是当年那个敢于背叛蜀山出走的弟子。
想至此,顾容谨微微一顿,摇了摇头:“无事。”
只是那张俊美温雅的脸被烛火映得雪白,叫人挪不开眼,亦分辨不出其中情绪。
苏瑾清点点头:“好,师父,我先去找证据了。”
暗室中的密函并不多,关于锦衣卫暗袭一案的通信文书极容易露出踪影,而苏瑾清注意到的则是另一封密函。
这是一桩旧案。
老王爷当年为何满门覆灭,顾容谨前来金陵,桩桩件件,都写的一清二楚。这些事情的背后,竟都有锦衣卫的影子。
与往常的清冷平淡不同,苏瑾清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异样的光。
卫梓俞一手构建的情报系统遍布金陵,是丞相府在朝堂上最大的桎梏,做过的构陷之事并不少,苏瑾清的恶名有一半皆出自卫梓俞之手。可现在不同,总有一日,他还有和他的锦衣卫,都应当付出代价了。
顾容谨的眸色却越来越冷。
他喘息一口,掩住尾音微微的一颤:“我们快走吧。”
宁樱觉得今日师尊待她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哪儿发生了变化。
若说从前,师尊绝不会待她如此。
暗室昏黄的光影里面,顾容谨背影孤绝萧瑟,仿若隔世。
转瞬的静默间,长公主抬了抬下颌,逼视着苏瑾清,目光不善。
周文帝侧目扫过长公主,语气沉了沉:“懿阳,这件事,差不多就得了。”
嘴角微微一撇,懿阳长公主这才转过身去。皇兄从未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看来这位苏瑾清,分量也是重得很。
“皇兄说不,就不说了。”面上调整出淡淡的笑容,她缓缓道:“听闻皇兄也曾研谱兰陵王破阵曲,臣妹恰逢求得了一位南方的舞姬善舞。若是皇兄今夜有兴致,便让她们上来助兴,怎样?”
兰陵王破阵曲失传已久,乃先帝宠妃高敏氏重新谱写,高敏氏死后,先帝下令全国禁封兰陵王破阵曲,违者必斩。
而周文帝恨毒了这位高敏氏,更不喜先帝偏宠。先帝驾崩后,不仅下令全国歌宴三日不断,甚至专门派人排演,在先帝灵前演奏兰陵王破阵曲。
这行事虽荒诞,却无一人敢上谏。今日长公主服重新演奏破阵曲,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周文帝眸色渐深:“好!若是能把当年那个人比下去,朕必有重赏!”
而这位高敏妃,便是顾容谨父王的生母,也就是顾容谨从未谋面的祖母。
今日的兰陵王破阵曲,是皇帝的乐事,也就是往顾容谨心上撕开伤疤来。
苏瑾清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师尊,却发现他的面色毫无波动,眼底蕴着清淡的凉意,仿佛这里的事与他没有关系。
丝竹声响起,层层水袖铺落在地面上,和着华贵璀璨的灯火烛影,曼妙得叫人挪不开眼。
周文帝眯了眯眸子,果然在她身上见到了高敏妃的影子。懿阳长公主察觉到圣上满意的神情,唇角不由一扬。
面纱已掉落,女子精致的脸庞在灯火中清晰可见,偏偏又大胆的很,抬眸看了圣上一眼。
周文帝暗啧一声,叫停了音乐,召舞姬上前来见。
陛下是个什么意思,内侍监难道还不清楚么?那女姬还未下拜,便给内侍监笑呵呵扶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周文帝立时来了兴趣。
舞姬两颊嫣红,垂下眸去:“回陛下,小女长安人氏。”
“方才的兰陵王破阵曲是你所写么?”
舞姬莞尔一笑:“正是。”
惯常的赏赐后,周文帝圣心大悦,对长公主的赞许之意也就更进了一层。懿阳长公主不轻不重的看了那舞姬一眼,收起了唇角的笑意。
舞姬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周文帝眉心一挑:“你有话要说么。”
舞姬目光扫过在场一众权贵,屏住了呼吸。过了许久,才俯下了身去:“小女第一次面圣,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陛下恕罪。”
周文帝颔首:“好。”
得到首肯后,那舞姬也再也无所顾忌,跪在地上,向周文帝行了一个大礼。
“——小女身负一件重案,还请陛下为小女讨回公道!”
此语一出,满座皆是哗然。
皇帝虽面无表情,眉心却微微蹙起。内侍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陛下的脸色,赶紧斥责:“你在说些什么呢!你可知这是什么场合,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