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鑫心知此事背后绝对有着刘相的手笔, 看眼前落难的犯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凝声问道:“你母亲出了什么事?”
裴源压低了声音,周鑫凑过耳朵,听他道:“刘建安把我娘请去了刘府。”
说道请字, 他恨得咬牙切齿,想必这个请人的手段是不怎么温柔的。
他恳求地望着周鑫, 道:“刘建安自持甚高, 一时半会儿倒也不会对我娘如何,可是我娘身有宿疾, 如果不得医治,怕是撑不过去的, 如果丞相府接到消息你把我带出了大理寺,那——”
周鑫沉吟道:“丞相府可不是我进得去的。”
裴源惨声道:“我知道。”
他脸上一贯是没什么表情的,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此时见到了希望, 便再也做不到面沉似水, 平静的面容顿时起了波澜。
他想起那封信, 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狠戾:“刘建安勾结西北军,意图谋反。”
周鑫知道厉害, 眉头一跳:“证据!”
裴源理顺了思路,慢条斯理道:“证据是一封信, 那信就在刘建安的书桌上, 写信时已经是二十多天前了。”
周鑫保持怀疑态度, 裴源又道:“若不是我知道了这件事, 为何他会如此对我?又是挖舌,又是绑架,只想让我闭嘴。虽然我的舌头现在还好好的,那时因为行刑的人不愿意助纣为虐,可不是他不想挖了我的舌头。”
“那他怎么不杀你?”周鑫厉声道。
确实,让一个人彻底闭嘴的方法里,杀人也未必百分百有用,可是它是最有用的。
裴源生硬地微笑:“因为我毕竟是他的血脉,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还打算立我为嗣子呢。再说,大理寺卿是他的人,牢房四周又有专供监视的孔洞,如果不是马宁儿这人身份低,不知道丞相为何要关押我,就算有圣旨你也不能把我带出来。”
更何况是张假圣旨,裴源不用动脑子就知道那圣旨不可能是真的,可是现在他并不需要周鑫觉得他聪明,不然他就会怀疑他的话。
“而且那封信是极早的了,现在西北军的信使或许已经到了丞相府,若是让他们串联起来,怕是对陛下大大的不利。”
“我知道大人不相信我,大人只要去府中看看便知,如今丞相府中的下人都编制成军,私下训练,若说府中人没有反心,恐怕谁也不信。”
“那丞相府的三子刘骆正是西北军出来的,信使借着探望故友的机会商量此等事宜,可不是没人会怀疑么。大人要是耽搁了,怕是那信使便带着消息离开了此地。”
“更何况——”裴源阴沉沉道:“西北军关系重大,大人如果闯进去,最终验证我说慌了,那也不过是大人丢官掉脑袋。如果我没说谎,大人这一耽搁,出事的就是陛下和我朝大好的江山社稷。”
周鑫闻此,转身掀开帘子,道:“牵马来,王二,你同我一起。”
让众人随轿子慢慢走,周鑫低声交代王二往宫中请旨,自己一马当先往京兆府去。
让他一个人去闯刘府,是行不通的,只有从京兆府调集大队人马才行。
宫中。
方艳已经下了朝,浑身疲惫,用温水洗过手脸,看了会儿奏折,想起今日朝堂的闹剧,心中沉静。
刘建安为了推迟科举竟然做到这种程度?
早上的朝会众人差点儿打起来,虽有侍卫,却也没人真敢对朝中高官动手,一个个五大三粗地,在那些文官面前维护纪律时温柔地和小媳妇儿一样。
最后闹成一锅粥,只好早早退堂。
方艳左思右想,不太相信刘建安仅仅为了推迟科举就这么做,这次科举是方艳和以刘建安为代表的朝中一大派系斗争的焦点,如果推迟科举,倒是确实有一批人还动不得。
不过——自毁颜面,值得吗?
心中一动,方艳顾不得脸上的水还没擦干,急急走到书桌旁,草草写就一张手谕,吩咐道:“曹光,让人将这信送至鹿隐观。”
如今鹿隐山周围撤走了守卫们,鹿隐观中方成乾留下的一大批道士却还在那里,当天上山的猛兽咬伤了山顶的数十人,却还有些人安然无恙。
鹿隐观的道士一向在民间有很大的威望,甚至是在百官之间也是。
如果刘建安从这里入手,占领舆论上风——
方艳暗怪自己疏忽,方成乾意外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鹿隐观,满山的道士只有柏庐真人她还看在眼里,其实是她错了,剩下的道士里只要披着鹿隐观的名声,也能聚拢起一批信仰。
将手谕送过去,方艳心里还是觉得不对,看了一会儿折子,三分之一是歌功颂德,三分之一吹嘘自己的功绩请求奖赏,只有三分之一讲了点儿实事儿,还是夹杂在满篇华丽文藻之中。
她还把那些朝臣之间互相攻讦的折子也算到了最后那一种里呢。
一天一百多份折子,就是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儿。
她烦透了,心想:刘建安到底要搞什么,去见见那个犯人八成知道个大半儿,也省的在这里猜来猜去。
将身上衣服换做道袍,方艳道:“曹光,还跟我出宫如何?”
曹光垂首应是。
看着他头上稀疏的白发,方艳叹道:“你也老了,可是宫里的太监除了你,我也信不过别人,就只好让你多劳累劳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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