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寻常人连见都未尝见过一面,但是李红花尚且是在室女的时候,因为父亲是雕刻翡翠的石匠,曾经见过那美丽水润的石头。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又何曾在意过我们这些人怎么吃饭!我做真药,制的好极了,可是又卖给谁呢?没钱打点,空守着满仓库的药材都卖不出去,灵芝堂——灵芝堂!他们也不要好药材,给贱民们吃的药,谁在乎知不治病,救不救人,有钱赚不就行了?”
方艳静静地听着,片言不发。
旁边立着的秦思铭手脚都汗湿了,这个李红花以为左右不过一死就得了吗?她难道不知道死也是分好死和不得好死的吗?
那些酷吏们折腾出来的酷刑可以让任何自诩意志坚定的人恨不得从来没出生过。
她难道就不怕?
方艳冷不防道:“你把自己的画和书都署名是贾云飞的作品,看起来还算恩爱,怎么人还没死就打算改嫁了?”
李红花的答案又能有几个?
方艳闭着眼都知道怎么回事。
“我倒是想写我的名字,我一个弱女子,天生蠢笨——”李红花极短促地尖笑了一声,声音中满是认命。
她蠢吗?她能犯下这种错误,绝不是个蠢人,但是女人天生就是蠢笨的。这是这时候的常识。
“署上我的名字,本来值一千钱的,都要一文不值。我拿东西卖钱,又怎么敢?再说了,本朝的律令皇帝陛下你比我清楚。”
李红花现在又哭又笑,如疯似颠的样子,秦思铭早已经转过了头去,旁侧伺立的人们面上带着冷漠和不屑。
方艳缓缓道:“是的,我知道。”
事实上对于女子经商读书本来是没有明令禁止的,因为这些事默认不是女人做的。但是抛头露面有伤风化却是一个万金油的罪名,适用于任何事。
方艳审视着她,李红花没有回答她为何要改嫁的问题,但是也无非就是那样子,没有一个男人作为依附,女人在这社会上是隐形的。
有一个男人在,女人依然是隐形的,但是借助那个男人,她便可以发挥极有限的力量。
正如历史上所有拥有权力的女人,都是太后,而不是公主。她们的权力来自于儿子、丈夫,唯独不来自于自己。
如果不改嫁,贾云飞背后的大家族要整治她简直不要太轻松,而且完全合法正当。更别说想着挣钱了。
这是这个时代。
如果不是方艳来自未来,如果不是她出生在皇室,如果不是她遇到了方成乾和程月儿这样的父母,那她和李红花也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甚至还不如李红花。
这种情况下李红花的作为却是不一般的,确实有一手。甚至方艳此前也未曾想到这案子最后落到她身上去,差点就让她给跑了。
杨天骄抱着骨灰盒找到这里的时候,方艳撑着下巴坐在大堂之上独自沉思,而台前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嘴里叫着什么,唧唧怪笑,凭他的经验来看,像是没救了的样子。秦思铭快把脑袋缩到地底下了,恨不得就这么着消失。
他往方艳走去,眼角的红肿稍稍的消退了,现在他板着一张脸,没人能看出来他刚刚痛哭过。
“你回来了。”方艳猛然惊醒。
“是。”杨天骄不行礼,只是点头,将手里的骨灰坛子又抱得紧了一点儿。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得治,要是能清醒过来,我拿她有用。”离开的时候,方艳如此对秦思铭说道。
秦思铭十分惊讶,可是看在他的乌纱帽似乎没有因为这个疯女人而受到威胁,痛快道:“我找最好的郎中给她看。”
李红花有很大的问题,不过她还有些用处。
方艳决定暂时留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