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座位的主爵都尉汲黯,那位脸色苍白,在这阴暗的天气里,显得更加憔悴。汲黯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自从入秋以来,就时时抱病在家修养,今天却也是强行拖着病体而来了。
“几位王兄,今日可要帮我齐国助威啊!一定要把那小子置于死地,方泄我心头之恨!”
含元殿中很广阔,说话之人的嗓音很大,带了恨意,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没有几个人回头去看,因为,说话之人是谁,所有大臣都心知肚明。
在含元殿内右侧的某片区域,是超品大臣的所在。此处是勋臣贵戚、王公贵族们上朝时的班位。今天,占据于此的便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诸侯王爷们了。
“那还用说嘛!我等皆是一体,王兄你受辱,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与我们兄弟作对!还伤了刘玄侄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王放心!今日便是讨还公道之时……。”
“……罪魁祸首,绝不放过……!”
齐王刘定国正在愤愤不平的诉说着他的遭遇,这只激动的胖子,总算是找到了组织,三十多个封国的王爷,神色各异的表达着自己的意见,给予他坚定的支持!
田玢坐在朝臣首席位置,不动声色,只是眼皮子动了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只做一个袖手旁观的看客。
相比较起诸侯们即将发起的较量,田玢与很多大臣一样,关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一件不同寻常的事:那个一直空着的座位,被宫廷侍卫放上了新的软垫。
这本来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改变,然而,落在有心人眼中,便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
三公九卿、诸位大夫的位置自然是排在最前面的,根据官位的高低,依次而坐,这个顺序错不得,否则就是不懂规矩了。而能走进这个大殿的人,没有人不懂这个规矩。
自从窦婴辞相归隐,武安侯田玢由太尉进位丞相,大汉太尉的这个位置便空缺了出来,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快两年时间了,这个座位便一直空着。
朝野民间,虽然有很多猜测,也有很多种暗地里流传的说法,但没有人能真正知道皇帝的内心。朝堂百官的次席,在丞相田玢和御史大夫公孙弘之间的这个座位,空空荡荡,见证了一次次的朝议。
今天,这个特殊的朝会上,那个崭新的坐垫,会迎来它新的主人吗?很多人的心中充满了猜疑和期待。
等待多时,时辰已到。三通鼓乐声罢,有侍从官宣喝皇帝驾到,殿内的各种声音安静下来。
大汉天子龙行虎步,来到御座,面向南巡视众卿一眼,然后坐下。三公面向北以东为上,九卿诸大夫面向西以北为上,王族贵戚在大殿中央右侧,面向南以东为上,然后其余各朝臣在中央左侧,面向南以西为上。各自整容严肃,拜戢行礼,天子答礼,然后归位,开始听事理政。
这一套礼仪,是当年大汉开国以后,汉高祖刘邦命令儒学博士叔孙通所制定的。
经过秦朝“焚书坑儒”后,礼仪之学被冲击的一蹶不振。汉朝初建,朝堂上的开国功臣们也都和刘邦一样,多是市井无赖出身,现在骤然身居高位,诸侯、功臣们哪里懂得什么君臣的礼节,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在大殿上大喊大叫的争功斗气,甚至拔剑击柱、用刀对砍。每次上朝,简直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高祖皇帝非常烦恼,却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后来布衣儒士叔孙通上书,献上一套非常实用的朝廷礼仪。经过预演实用以后,一改以往缺乏约束的混乱局面。君臣上下秩序井然,皇帝威严得到尊礼。
高祖皇帝大悦,飘飘然曰:“吾今日始知皇帝之贵也!”立即拜叔孙通为太常,位列九卿,掌宗朝礼仪,赐黄金五百斤。追随他的一帮弟子也都成了太常博士,连带着儒学的地位也得到进一步的提高,开始被皇家所重视。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这套繁琐的礼仪已经成了皇帝威严的标志。尤其是这种汇集中外群臣的大朝会,更显皇家赫赫威严,不容轻犯。
群臣行礼完毕归座之后,有人无意中抬眼扫过时,心头大震,如被雷击,放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很快,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一起朝某个方向望去。
万众瞩目之中,高高在上的皇帝刘彻,看着那个被宫廷礼仪官领到空置了两年座位前的少年,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