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二 京师(中)
北京这地方的地面儿一向比较邪门,很多事件,官方都还没得到正式消息呢,各种小道新闻已在街头巷尾满天飞了。就连那些拉车拖粪的最底层民众谈论起朝廷大事来也个个头头是道,仿佛皇帝和官老爷们议事的时候他们也在金銮殿上亲眼旁观一样。
最近几个月来京城里最为热门的当然都是关于山东话题了,这也难怪——山东距离京师太近,对于大明乃是标准的腹心之地,而且还是漕运要道。这地方一乱京城形势立马不稳。前些日子叛军势力最盛时京里居然有人张罗着要逃难。直到战线在莱州府稳定下来才慢慢消停。
于是上至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见了面若不能就山东问题聊上几句,那立刻就会显得消息闭塞了。一般酒馆茶舍中议论纷纷也就罢了,就连某些特殊场所——比如说大明帝国最为戒备森严的天牢大狱里,居然也都在谈论这事儿……
阴暗的走道中寂静无声,只有尽头狱卒值班之处有几点灯火闪烁。这些看守狱卒平日最是无聊,如果不去欺负囚犯解闷儿的话,就只有靠一壶酒几碟豆子聊天打发时间了。
“……登莱那边的事儿,这就算是彻底平啦?当初闹得那叫一个大哟,俺婆娘都打探着要去乡下避一避。”
“去乡下?找死啊,到时候乱军过来破不了城还不往四处乡下打粮,想当年鞑子围城时外面人哭着喊着怎么求都进不来,德胜门外死了多少,你那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切,不扯远了。朝廷这回办事儿还算利索,先前拖拖拉拉的是抚是剿都定不下,真正动起手来居然一月不到就完工了。听说是有十几万叛贼呢。”
“屁是南边那伙短毛办事儿利索才对,咱一兄弟在锦衣卫里当小听差,听他们几位大档头传回来那边的真实情况:朝廷官军都是些废物,连小小一座县城打了两次都没打下来。后来还是求了短毛出手……*,据说那叫一个铺天盖地,漫天世界都是火龙在飞舞,把天都烧红了朝廷几万大军光是在旁边看都看得腿软,辽东镇那么强悍的军队当场吓得炸了营。对面挨打的叛贼更不用说啦,好几万人给生生逼得往海边跑,光淹死就不知道有多少……”
“这么厉害?前几天说那登州府也是短毛一战即下,那这次平叛岂不全都是短毛的功劳了?”
“功劳?笑话,你还怕朝中那些大人们弄不到功劳?别的不说,光把原属四大寇之一的南方短毛拉到山东帮忙平叛这一条,只要是能搭上一点边的,就少不了一份赞画调停之功。别说那些主张招抚的东林士子,就是钦天监的也要来沾一分光呢。”
“钦天监的能沾什么光啊?”
“没听最近茶馆里都在疯传吗——所谓天下四大寇,金木水火各有相性。这南方髡人乃丙丁属火,调他们来攻打山东叛军,乃是以火克木,果然一战成功——钦天监里那帮人说他们早就算到这点,才劝说徐老大人一起赞同招抚南方短毛的。”
“呵呵,这话哄哄别人还成,咱们这里谁不知道徐老大人赞同招抚,全是因为关在后头大牢里那个废物……唉,徐老大人也算一生清名,却偏偏收了那么个昏聩东西做学生,真是给连累了。”
……前头言辞断断续续的,也有一些飘到后面牢房里。在某间石室之内,一个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囚犯骤然抬起头,扑到门栏边仔细倾听着前头传来的每一句话,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又渐渐发亮起来。
他就是原登莱巡抚孙元化,山东叛乱的头号责任人——孔有德等人原为东江军逃兵,是他收留下来委任成军官;吴桥兵变时叛军势力还不大,前头总兵官要派人攻打,是他希望能用谈判解决,阻止部下动武,任凭叛军逃回山东而势力大涨;等到大队叛军兵临登州城下,又是他应对无方,竟然把守城重任托付到与孔有德相交甚厚的耿仲明手里,让后者轻轻松松开门迎客,导致坚固无比的登州府瞬间陷落,全部军械粮草几乎丝毫未损的落到叛军手中……若不是孙元化在陷城后坚持拒绝了孔有德等人要他担任叛军首领的要求,宁愿跑回北京城蹲大狱,一顶存心与叛军勾结谋反的大帽子是绝对甩不掉的。
现在虽不说他是存心谋反了,但处事昏聩,行为不堪,败坏国事的罪名却是怎么也逃不掉。历史上的孙元化于七八月间便被处斩。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有他的恩师徐光启为之奔走,最主要则是首辅周延儒出于自身的政治前途考虑,暂时留了他一条性命。
先前已经有人跟他通过气,他自己也想得明明白白——这回能不能熬过去的前提条件,就要看山东叛乱能不能快速平息了。如果他惹出来的这摊麻烦事儿能被尽快解决掉,那朝中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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