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王家的嫁妆,你也不要了?”
文娘失笑道,“若连嫁妆都要回来,咱们家和王家岂不是要割袍断交了?这还谈得上什么难得糊涂?反正你有得是钱,难道还能少了我一口吃的?那些身外物,不要了。”
“你留在王家的丫鬟呢?”蕙娘皱眉道,“难道也不要了?”
文娘犹豫了片刻,很快地也下了决定,“让云母一家人回来跟着我吧,别人就继续留在王家好了,现在我没名没分的,对很多人来说,跟着我不如留在王家。我也无谓耽误人家的前程。”
从前文娘还没出阁的时候,蕙娘几次提点,四太太给她选了云母做大丫鬟,不是无的放矢。文娘都是充耳不闻,只愿亲近蓝铜、黄玉,现在要挑人,倒是只挑云母一家,只从这点上来,便见长进了。可蕙娘心底,却殊无喜悦之情,她望着文娘说,“我们姐弟三人也有许久未曾相聚了,不如你也在立雪院住下——只管安心,有我在,没人会多一句嘴的。”
“那多不好啊?”文娘摇了摇头,“我还是回梅花庄里去吧,那里乡下,我也自在一点——”
蕙娘现在就是不敢让文娘一个人,再这么四大皆空、难得糊涂下去,她都有点担心文娘会出家为尼。见文娘不肯留在权家,她亦不勉强,便转而道,“也别回梅花庄了,那里多冷清,回家去吧。乔哥在我这里也住了一阵子了,难道还能在权家过年?每年过年,你也知道,拜帖都有一大沓,今年说来是出孝后第一个新年,也许有些祖父的门生会上门拜访,你在内院住着,虽不好露面,但也能照应乔哥。”
文娘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下来,蕙娘笑道,“这回安排你住自雨堂,不会再推拒了吧?嘿,这屋子若不是你,也再没人住了,回想从前你没出嫁的时候,家里人口虽少,各处亭台楼阁且都还齐整,才不过十年时间……”
才不过十年时间,焦家就只剩乔哥一个人了。
姐妹俩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感慨,文娘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也不多留,多留你心情再不会好的。等你出了月子,常回娘家,我们姐妹再见的日子,有得是呢。现在想想,能走出来也还是开心的,如今我自由自在,手里大把钱花,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从前真是哪想得到有如此逍遥的日子?”
言罢哈哈一笑,居然真有几分快活,遂同蕙娘作别,洒然出门去了。
文娘一事,蕙娘也没想到居然完得如此爽快,虽说心底仍未气平,但既然应允了妹妹,她也不愿反悔,便遣人给权夫人送了话,道,“虽然没留下孩子,但两家十分亲密,也不至于事事都计较得如此清楚。人没了那是她的命,并无见怪王家之意,请亲家太太不必放在心上。”
王家得了回话,转过来给蕙娘送年礼时,格外送了三大匣子贵重的宝石,其中珍珠都有龙眼大小,可谓是稀世奇珍也不为过了。王阁老一并请蕙娘来吃春酒,又托蕙娘转送给方埔的帖子。蕙娘回话说自己要做双月子,当时还去不得,帖子倒是能给转达,王家方才安下心来,王太太却仍未来探望蕙娘不提。
眼看进了腊月,王太太自然更不会上门了,蕙娘因便和绿松笑着感慨道,“王家人到底皮薄了,这点脸皮都没有,做什么阁老。要换做是杨家,杨太太现在肯定就上门来看我了。”
绿松抿唇道,“那也是因为杨太太的亲家,没有谁能比得上您的厉害。再说了,杨太太那也是只有上别人家去闹的份儿,哪有做过事主呢?”
在她生产以后,虽说坐月子也要用心保养,但肯定要比怀胎时好得多了,蕙娘现在也是有意栽培绿松多跟着云妈妈做事,等到她出了月子,正好接过云妈妈的差事。——绿松虽为丫鬟,但一路也算是走得跌宕起伏,现在外人看来,又是由黑翻红,要接过同和堂的差事了。因此平时无事在蕙娘身边奉承时,旁人看见她在,也都不敢过来打扰蕙娘,免得耽误了她和心腹的密议。
两人正说着闲话时,有人送来了广州来信,蕙娘拆开来看时,却有三封,杨七娘、歪哥、乖哥一人一封,她先拆了歪哥的看,里头无非说他在广州的吃喝玩乐,学业不过随便提上一笔,多数时间都在说他和许三柔一道出去玩耍的事。
至于乖哥则规矩得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自己读书上学做功课的事,又列出几个算式,向蕙娘炫耀其解得开此等难度的题目了。蕙娘看了,不禁一笑,她又打开杨七娘的信来看,慢慢地神色方沉肃下来,一封短短的信,来来回回看了半日,都未能放得下手。绿松不免有些不解之意,却又不敢多问,蕙娘看她神色,倒是微微一笑,因撒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说蒸汽船的事罢了。听说了杨善榆的事,也是心痛得不得了……”
只是这件事,蕙娘也不必作此神色吧。绿松有些不信,却也不多说什么,蕙娘付诸一笑,也不肯多做解释。等权仲白回来,两人吃过饭在炕桌上对着喝茶时,她才同权仲白低声道,“广州来信,杨七娘说,定国公过去的船队,只怕是出了问题。西洋那边内部的消息,被她在南洋的眼线得到。大秦船队,对上鲁王的舰队,只怕是大败亏输的局面。”
权仲白倒抽了一口凉气,却未惊奇,只是点头道,“这一天果然来了……早在蒸汽船出现以后,皇上最担心的就是此点。看来,鲁王是已经掌握了生产蒸汽船的技巧,甚至是已经可以用它来打仗了。”
蒸汽船和天威炮,在大家都是生手的情况下,很难说谁更厉害。但天威炮的炮弹终究是能用尽的,蒸汽船只要背靠大陆,补给却算得上是无穷无尽。这一次劳师远征的结果,的确可能不是太好。
蕙娘点头叹道,“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杨七娘私下和我分析,她担心定国公是不打算回来了。”
这话一出,权仲白方才真正色变,他猛地站起身来,核桃壳都洒了一身,却恍若未觉,而是沉声道,“定国公居然输得这么惨?”
想一想,又摇头道,“不行,这件事必须立刻让皇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