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还是多休息休息,养胎要紧……”
蕙娘心头又是一跳,面上仿佛一无所觉地道,“我也就是随便看看,这就是看着当玩呢……从小看数字长大的,看书还觉得更费神。”
杨七娘握着嘴笑了,“那我和你就不一样了,我养胎的时候就想呢,天下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管着我自己着紧的事情那就成了。别的事,等以后再说吧。这坐山观虎斗呀、看戏不怕台高呀的话,是最中听、最入耳的了。只要我们自己好,别的事,什么所谓呢……”
蕙娘沉默了片刻,也是微微一笑,她说,“你说得是,只要我们自己着紧的那些事,能顺顺当当地办下来,别人的事,管太多了也是添乱,也是麻烦……”
她和杨七娘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请杨七娘,“让人把文房四宝拿来吧,我这就给皇上写信,正好也把路上的事说一说……若你不介意,便帮我执笔如何?我现在倒的确不能伏案写字了。”
杨七娘的眼睛弯了起来,她笑得一派柔和,“这是在帮我,我如何会介意?心里谢你还来不及呢,你不问我要人情,我反而还记着你的情……”
“占了便宜还卖乖。”蕙娘啐了一口,“得啦得啦,我说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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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当然是立刻就被快船送往京城了。蕙娘在心里详细地说明了吕宋的战况和局势,还有一些燕云卫也许报告也许没有报告,但她自己却是有留意到的细节处。并顺便提了提吕宋总督一家的下场,又说到了蒸汽船。她建议朝廷派人南下研究,这样可以直接在苏州蒸汽机工厂最为密集的地方试造,效率最足,毕竟,若是一定要折腾去北边,恐怕几年都折腾不出结果。在此期间,如是英国人在边境挑衅,有蒸汽船在,大秦毕竟是有些弱势了。
她和杨七娘都有个致命的弱点:身上没有官职,这封信不是奏章,皇帝都不用给答复的。毕竟他是天子,若要不讲理,别人也没话可说:为他出生入死,那是臣民的本分。若以为为他办了这么一件大事,在南洋历经了惊涛骇浪,蕙娘就能自恃功劳和他没大没小,她也就不是焦清蕙了。就是杨七娘,对此事都是有些悲观的,毕竟蒸汽船这样的稀罕物事,若是开到天津,在政治上也算是意义深远。
出门小半年,朝廷的局势是该有所变化的,但蕙娘现在僻处广州,也是有意和杨七娘在回避这个话题,鸾台会那里,虽不知现在内斗得如何,但在杨七娘那一番话之后,她也是有意地避免和他们的接触。暴露了权世仁一个,也不能算是她的问题,估计杨七娘是以前就盯上权世仁了,若是她再不知低调,让杨七娘提粽子般发现同和堂的不对,那才真是自取灭亡。
因此,虽说回了广州,但在蕙娘刻意的控制下,她是过了十多天安静清闲的修养生活。每天除了卧床静养,就是和杨七娘及孩子们闲话。许三柔、歪哥、乖哥天天都来看她。蕙娘得闲考察他们的功课时,歪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敷衍塞责,对于四书五经兴趣不大,杂书倒是越看越多。乖哥也是一样离经叛道,只有算学突飞猛进,蕙娘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和杨七娘去苏州看工厂时,杨七娘一路给他辅导数学,乖哥倒是学出了兴趣,现在回来了也经常捧着书去找杨七娘。倒是许三柔,什么功课都极为优秀不说,听说现在除了弗朗机语、法语以外,英语也说得很流利了。还有在学罗刹国的俄罗斯语,在语言上的天分,很是令人赞叹。
两个儿子和她分别久了,也十分依恋蕙娘,再加上她见识又广博,说话又风趣犀利,最重要现在又得闲,过了几日,连许十郎都愿意到蕙娘屋子里来做功课。这天也不例外,大家用过午饭,午睡起来,蕙娘吃过了安胎药。几个孩子便涌进屋内,各自捧着功课在做。歪哥过得一会,又不耐烦起来,只是轻声骚扰许三柔,问她,“这个东西,英语怎么念呀?”
乖哥和许十郎头碰头写大字,乖哥口里还在念一道除法题,念着念着,落笔就歪了一歪。蕙娘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冲蕙娘讨好地一笑。正要说话时,忽听外头脚步声响,杨七娘罕见地沉了脸大步走进屋内,完全失却了从前的仪态。
众人都有些吃惊,蕙娘抬头疑问地看了她一眼,杨七娘叹了口气,却先不说话,只是冲孩子们摆了摆手,道,“孩子们都出去吧……我们大人有话要说。”
一般说来,她是很少让孩子们回避出去的,几个孩子都有些惊疑,却还是乖乖地退出了屋子。蕙娘冲杨七娘抬起一边眉毛,没有说话,杨七娘将一封信放到她跟前,忽地长出一口气,她极为疲惫、极为沉痛地道。
“我族兄杨善榆,前些日子……忽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