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拿到消息的时候,却是在三月三的“上巳节”当天。而贯穿洛都南北的洛水两岸,亦是聚满了进行传统的“祓除畔浴”活动,或又是给刚满十五六的女儿举行及笄礼的各种人家,所设立的一处处帷帐和屏席;
而在沿着河岸分布的保福寺、雁行苑、芙蓉楼、金谷园、铜驼里等传统本城名胜、著名景致内,亦是行人仕女如织的满目游玩踏春的欢畅景象。更有许多寺观雇请来了明义坊里的诸多倡优和乐工,就此轮番在白昼里不停的演奏和歌唱以为扬名和助兴。
当然了,站在地势最高的大内皇城(紫薇城)左掖门,与东夹城的成福门之间,位于被称为五凤楼正南城墙东南角的三重圆塔式阙楼之顶;周淮安可以轻松的看到其中绝大多数的景致。其中各种宝马香车、云杉鬓影的情形,就仿若是时光一下子暂且倒流回了盛唐时节。
更何况,那些举行“祓除畔浴”或又是及笄礼的人家,虽然用帷幕和布障遮挡和保护了周围相互之间的隐私;但是对于身处城墙高楼的居高临下之势,而尤有视野放大和聚焦功能的周淮安而言,却是基本毫不设防的一览无遗了。
因此,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看见好些雪白粉嫩,或又是艳若桃夭,或又是丰源如月的美好事物,在宽解衣带和洗沐的动作之间若隐若现的动人情形。然后有感而发着洛都果然是大唐故国风物残留和保全最多的所在;以至于生养的女子都要普遍比别处更加丰盈、白皙一筹。
而在这时候,必然又会引得陪伴在侧的兜兜、住儿和小挂件等人,不可避免的娇嗔、抱怨和吐槽一二;然后就被周淮安毫不客气的抱起来玩一出“怒发冲关凭栏处,潇潇雨雪”的新乐子;然后在恐高、暴露、放射之类的多重惊吓和兴奋当中,身不由己变成了只会嘤嘤嘁嘁的一团烂泥。
来自河东方面的一条加急传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到了周淮安的面前;只是他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像条活脱鱼儿一般努力挺动的韩霁月,却又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这么说,他们无意间在五台山清查寺院时,发现战后逃亡的李克用踪迹了?”
随后,根据在场暂时充当文书佐理的忆盈/叶芷青的口述,周淮安才慢慢明白了后续追查出来的一系列事情。却是李克用在彻底战败之前,就已经暗中安排了退路和藏身之处;因此,五台山上唯一一所地处偏僻的中、南两台之间地势险峻处,而对外往来甚少的金阁寺,就成为了目标。
所以,在没有惊动大多数寺院中人的情况下,这所密宗寺院就已经被巧然无声的易主了。毕竟,后来因为战乱而陆陆续续逃上山避难和躲避兵乱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就算是金阁寺也同样接受了几批投奔的信众,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再加上包括这金阁寺的前座主在内,一批山上各宗大德高僧和上层代表人物,曾经被北都找去给新君祈福,然后就被滞留在当地没有再回来了。所以,迄今为止居然也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异状,因此在里头也储集了不少粮草兵械以待万一。
除了个别对外交涉的僧人之外,其他也都被换成了出身沙陀族朱邪本部,甚至是同宗而号称最忠诚的亲兵所属;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至今日被查获为止,他们并没有迎来预期当中上山投奔和藏匿的李克用一行,对方在派人提前通知他们做好准备之后,就再也毫无音讯了。
本该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但是作为负责清捡五台山的副郎将赵警帆手下,有一名来自前晋军转化的小校兼做向导刘琠,却是建议在发兵全面搜山的同时,也彻底清查一下位于五台山各峰之间的山脚谷地中,那些依附寺院为生而得以发展起来的市镇所在。
这一搜查就不免搜查出了许多形同灯下黑一般的藏污纳垢存在;当然了多数都是与山上寺院相关的,诸如和尚私包养女人和私下生子,然后像世俗一般掩耳盗铃居家过活,或又是专门面向僧人服务的特殊行院,以收容孤苦女子的庵堂为名提供特色服务,之类一堆肮脏与污滥事;
日后自有分处就没在急递传讯中提及了。但是,却意外牵扯出了另一个线索;就是在一群泼皮无赖手中无意间查获了,可能与出逃的李克用相关的随身物件。然后又牵扯到了山下若干集镇曾经组成起来的一支土团;其中一些人在遣散之后逃进附近山林,而变成了小股的盗匪。
据说,他们已经打劫好些投奔五台山上的富户、官宦之家;而这些物件就是他们流出来,再由这些泼皮无赖进行暗地里销赃的。而听到这里的周淮安也不由有些谓然感叹和匪夷所思,难道号称强雄一世而拥有相当部分时代气运之子的李鸦儿,就这么轻易折损在了山中无名之地么?
随后在叶芷青的朗读之下,周淮安也果不其然的间接感受和还原这位,曾经与朱老三并称一世的五代枭雄穷途末路的最后时刻。大概就是在逃亡途中的李克用已经打定主意伪装成僧人躲进五台山,然而却遭到了跟随部下的反乱和抗拒;
也许在一番争斗之后虽然杀灭了反乱者,但是李克用身边也剩下寥寥无几的相随之人;然后改头换面成僧人的他们,就一头撞上了这些土团转变而来的山间匪类陷阱;然后在受伤且强弩之末的情况下,他们力战依旧不得自保,最后只能憋屈的死在这些匪类手中。
因此,最后从被剿平的山匪聚居处附近用来弃尸的山崖之下,只找到了一些僧袍衣物的碎片,以及被山中野兽吃不掉的残余腿骨和盆骨而已;倒是在聚落当中发现的金龟袋、蹀躞等个人物品当中,找出了多少可以间接证明身份的金钮和玉符什么的。
这也意味着曾经以不名一文的外族藩部首领之身,再建李唐旗号也缔造了一个时代的传奇人物,另一个时空线上的后唐太祖;就此虎头蛇尾的落下了人生最后的一点帷幕。
听到这里,周淮安不由百感交集的失声大笑了起来,却又引得在怀喘喘的韩霁月诧异道:
“主上为何发笑,是月奴服侍的不够好么?”
周淮安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当面跨坐的她转了个方向,顺势令手臂俯仰着撑地才道:
“不不,只是稍微缅怀一下古人而已;顺便换个花样以为庆祝和悼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