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击之,以十敌百,浴血战,呼喝不绝,尽杀其从骑。彭脱走投无路,策马下河,试图强渡,祖茂於岸上挽弓把他的坐骑射伤,他栽倒水中,孙坚脱甲弃马,只穿单衣,挟刀下水,在河中把他抓住,将之杀死,血染衣臂,提其首级而还。
从章华台渡过涡水,再向东北前行不多远就是沛国,总算在彭脱逃出汝南之前把他斩杀了。
周澈出县相迎,笑对他道:“章华台旧地是郑庄公演武厅之所在,郑庄公勇敢多智,冠绝诸侯,春秋小霸,今文台兄夜战水斗,斩杀彭脱,使汝南全郡平,功绩不让先人。”
孙坚自得大笑。
孙坚部是最后归来的一支汉军。历经月余的鏖战,十余万汝南黄巾或战死、或被俘、或星散,诸多渠帅要么被斩杀,要么已投降,至此,汝南全郡光复,郡中再无一支成建制的黄巾军。
就算成果,斩首数万,俘虏数万,缴获的各种物资如山堆积。
皇甫嵩、朱儁一边写捷报送去朝中,等候朝中旨意,一边着手处置俘虏。经过颍川、汝南两战,汉兵损失不小,皇甫嵩、朱儁经过商量,决定不再坑杀俘虏,而是从中选精壮可用者八千余人,充入军中,余下的悉数转给赵谦,由他发落安排。
汝南黄巾对汝南造成的损害远比颍川黄巾对颍川造成的损害大,颍川黄巾因为没有打下阳翟,受到周澈的抗击,所以只是对颍川郡南的几个县造成了比较大的危害,而汝南黄巾却几乎把汝南全郡都打下来了,打下来后烧杀抢掠,接着汉兵入境,又激战不断,使得大量的人口或死在乱中,或逃亡它地,连郡治平舆如今都是十室六空,其它的县可想而知。战乱耽误了春种春耕,虽然现已是四月,补种粮食是来不及了,可在其它地方,比如修缮城墙、修治县寺等等方面却也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有了这批俘虏,减轻了赵谦不小的压力,他欣然接受。
周澈部本有五千人,伤亡一千三百余,尚存三千七百余人,在受降了何仪后,他从黄巾军的俘虏中选出了二百人,给何仪带领,但这区区两百人不够补充他的损失,为了接下来的战事,皇甫嵩拨给了两千俘虏,由他自行编制。他采纳了荀攸的意见,从本部中选了一些武勇的亲信充任中低层的军官,其中包括陈盼等这些投奔他的横路亭太平道信徒。至于周仓、庆锋原本统带的蹶张士、陷阵士,改由陈到、典韦统带。在汝南的这几场仗,典韦、陈到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可以任用了。
经过整编,周澈部获得了补充有了近六千人。傅燮、孙坚等部也各有扩充,孙坚部早先有千余人,如今亦扩充至了三千余人。曹操部只是补充了战损的人马,还是三千余人。当然,不是所有的汉军部曲都得到了扩充,皇甫嵩是按照战功拨给他们俘虏的,战功小的扩充的就少,没战功的就得不到扩充。
四月中旬,全军整编完成,入颍川前汉军四万余人,现有近五万人,从整体上来说,规模并没有得到扩大,仍与原本的兵额相仿。——这却也是皇甫嵩的谨慎之处。历经大战,汉兵总计伤亡七八千余,战力受损,不补充不行,可也不能补充太多,补充太多说不定就会引起朝中的猜忌。自古以来,领兵出战固是一个获取功名利禄的捷径,可却也不乏因战功太大而反而获罪的。皇甫嵩、朱儁又算是党人清流一派,更得时刻防止宦官们的暗算,万不能倒持太阿,授人以柄。
这天,圣旨下来,同时来的还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诏令“皇甫嵩讨东郡,朱儁讨南阳”,而随同圣旨来的这个消息却十分令人震惊。一个消息,事关五人:杨赐、吕强、向栩、张钧、王允。
黄巾起后,朝中召群臣会议,杨赐是太尉,在与会之列,他忠言进谏,谏言皇帝驱逐小人,亲近贤人,矛头直指阉宦,因此忤逆了皇帝,“以寇贼免”,皇帝以黄巾乱起为借口免了他太尉之位。——因为贼乱或者自然灾害而免去当时在位的三公,换上另一人接任,这是两汉之时的常态,其依据是儒家的天人感应。天有灾害或者世道不宁是因为人的缘故,所以换个人,不过杨赐之被免职却明显是因为他斥责宦官之故了。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随同传旨宦官同来的一个朝臣,这个朝臣与皇甫嵩交好,传过旨后,与皇甫嵩、朱儁等在私室中叙话,说起了此事。皇甫嵩、朱儁半晌无言。皇甫嵩说道:“天下生乱,盗贼沸糜至此,而天子却、却……唉。”
这个朝臣说道:“杨公虽被免太尉,性命无碍,两位将军,你们可知……”朱儁性急,不等他说完,打断问道:“怎么?听你这意思,朝中有人因此身死?”
他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么?”屈起手指,一个一个的计算,“吕强、向栩、张钧皆因抨击宦者而获罪身死。”
皇甫嵩大惊失色,一时没有跪坐稳当,险些把案上的水椀碰倒,他说道:“吕常侍、向侍郎、张郎中身死了?”问道,“怎么死的?”
这个朝臣叹了口气,说道:“将军应知,当黄巾贼起后,天子曾问吕常侍所宜施行,吕常侍说:先诛左右贪浊者,大赦党人,料简刺史、二千石能否。”
皇甫嵩点头说道:“当时我尚未离京,知道这件事。”皇甫嵩刚才之所以大惊失色,固有因闻向栩、张钧身死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吕强之死,在“大赦党人”这件事上,吕强和他算是同盟。吕强虽是个宦官,但却与赵忠、张让这些阉宦不同,他是倾向於士子、党人的,清忠奉公,在士子中口碑很好。
朱儁说道:“我亦知此事,在我离京前,我听说赵忠、张让诸辈因吕常侍此谏而纷纷求退,并各自征还宗亲子弟在州郡者。怎么?莫非后来事情起了变化?”
这个朝臣冷笑道:“所谓‘纷纷求退’,不过是彼辈故意做出的姿态,以退为进罢了!便在本月上旬,赵忠、夏恽构陷吕常侍,说他:‘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其兄弟所在并皆贪秽’。”夏恽,也是宦官,与赵忠、吕强一样并为中常侍。
皇甫嵩、朱儁闻得此话,悚然而惊。朱儁怒而拍案,说道:“‘与党人共议朝政,兄弟所在并皆贪秽’,这两条倒也罢了,‘数读《霍光传》’,这是必欲要置吕常侍於死地啊!”
霍光何许人也?前汉武帝的托孤之臣,昭帝死后,他两度行废立之事。张让、赵忠说吕强数读《霍光传》,其意何在?这个朝臣说道:“赵忠、夏恽蛇蝎之心,天子闻之,果然不悦,令中黄门持兵召吕常侍。”
皇甫嵩问道:“把吕常侍送到诏狱,吕常侍因此而死了么?”
这个朝臣摇了摇头,说道:“吕常侍闻帝召,怒道:‘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
皇甫嵩拍案而起,因为愤怒,额头上青筋迸出。他只觉一股怒气从胸腹间升起,似不吐不快,而到了嘴边,却又猛然自省,为人臣者怎能在背后非议君父?若失口非议,话如果传出去,恐怕人头难保,宗族受罪,勉强将这股怒气咽下,转望室外,见蓝天白云,院中绿树红花,清风徐徐,初夏之景,令人心怡,而却怒气下去,不觉又一点苍凉泛起。
他缓缓落座,说道:“‘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反复低吟吕强死前的这句遗言。
朱儁怒发冲冠,亦是悲愤难掩,但却大约是出於和皇甫嵩同样的原因,忍之再三,没有说出非议之语,他握手为拳,连连击案,说道:“吕常侍真大丈夫也!吕常侍真大丈夫也。”
这个朝臣叹道:“吕常侍的确是大丈夫,他自尽死后,赵忠、夏恽复又进谗言,说他是畏罪自杀,天子遂令收捕其宗亲,没其财产。”
吕强自杀,宗族被捕,家产被抄。这件事说完,室内三人默然多时。皇甫嵩勉强振作精神,问道:“吕常侍自尽,向侍郎与张郎中又是怎样?”
向栩,河内朝歌人,是个狂生,好读《老子》,有弟子,名为“颜渊”、“子贡”、“季路”、“冉有”之辈,曾为赵相,后被征拜为侍中。黄巾乱起,他不想国家兴兵,说只需遣将去黄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他的这个论调十分荒谬,可却因为此前他曾上书讥刺宦者,就被张让抓住了把柄,说他“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疑与角同心,欲为内应”,他遂被“收送黄门北寺狱”,死在狱中。这向栩是个狂生,卓诡不伦,任赵相时也没什么好的政绩,“略不视文书,舍中生蒿莱”,皇甫嵩、朱儁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张钧不同。
张钧是冀州中山人,向有忠直之名,本月上旬,他上书言:“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天子把他的奏章出示给张让等看,张让等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洛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天子见他们这般可怜之态,便怒骂张钧:“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张钧复重上,犹如前章,辄寝不报。为了搜捕张角党羽,朝廷下诏书令廷尉、侍御史考朝臣中学太平道的,御史承张让、赵忠等的意思,遂诬奏张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
杨赐是太尉,吕强是中常侍,向栩是侍郎,张钧是郎中,不是身高权重就是位在清贵,而在多半个月中,皆因阉宦之故或被免职,或者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