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耿(1)

懂事的小表妹，老耿应该是非常害怕失去的吧。

    家长会的阴影很快就会过去，漫长的暑假才是人生的主题。我和表姐一起被置放在外婆家，可是外婆不能时时刻刻待在家里照看我们，外婆有自己的姐妹和娱乐活动，她们会相约一起去山上念经吃素。外婆在庙里的时候，我和表姐就待在家里，小舅当时还没有上班，他会带着我们去对面街的录像厅租录像带。小舅二十岁的时候身高一米八腰围一尺九，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把对面一条街的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当年四大天王和《逃学威龙》系列刚刚流行起来，几乎所有最红的电影里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老耿最喜欢黎明，她说黎明长得像她大表哥，温柔又儒雅，小舅的床前贴了一张关之琳的海报，我不喜欢四大天王里任何一个，我喜欢周星星，因为周星星没有别的，就是帅。

    我们三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录像带看到很晚，可是租约有限，如果不能在当晚十二点之前还回去就要多收五毛钱，我们猜拳决定谁去还带子，结果不管谁输了，都是三个人一起去。

    暑假的夜就是这么神秘而静谧，它蕴藏了我太多没有触摸无法理解的情绪。我走在老耿和小舅身后，透过梧桐树看到墨蓝色的天空，猛然想到了刚才在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好像也是这样一条路，有满天的繁星，和路边的树，却不知道为什么故事里的女生转身离开后，突然哭了起来。

    总是会在走回家的路上开始犯困，明明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可小孩子总是说来事儿就来事儿，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小舅的背上了。我低头看到老耿跟在小舅旁边，透过墨色看见她的头顶。那大概是我十六岁之前，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她，发现原来她并没有比我想象中高大很多。

    午睡的习惯是从幼儿园就培养好的，就算中午有再好看的动画片也不能阻止我和老耿的午睡。也记不得那天是不是传说中徐州百年一遇的高温天气，但我清楚记得那天中午家里的空调坏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头热汗地坐在床上发呆，老耿仗着表姐的气势勒令我入睡，我说太热睡不着，老耿说心静自然凉。

    我总是能在我少不更事时从老耿嘴里听到很多我从来不知道的新名词，这恐怕也是我崇拜老耿的原因之一。然后我似懂非懂地揣着这句“心静自然凉”睡了，睡得蒙蒙眬眬中感觉到一直有风吹过来，我以为是空调好修了，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应该过了好久，等我再次从深眠中苏醒，半睁开了眼，从眼缝中，赫然看到老耿侧卧在我身边，抬着胳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徐徐有序地，在给我扇风。

    在我出生十六年之后，小舅的女儿出生，届时小舅的腰围已经宽达二尺八了，我也终于升格做了表姐，走到了老耿十六年前就到达的高度。我自认为我这个表姐做得非常不够格，我没有耐心，做不到谦让，不能容忍尖叫和吵闹，而童年时期的我似乎要比我现在的表妹更加无理取闹任性蛮横，于是就更加佩服老耿当年的耐心和宽容。

    我和老耿上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很多老师都同时教过我们，不管我日后在成绩上如何超越了老耿曾经创下的辉煌，但是在表姐这个称谓上，论及称职程度，我望其项背，怕是一生都无法企及了。

    老耿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对她的这个习惯真的是忍不住拍手称好，因为我有偷看老耿日记的习惯。我上学之前能认识这么多的生字都是拜老耿的日记所赐，老耿的日记算是我人生读到的第一本言情小说，比同期的《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少男少女》《童话大王》精彩不知道多少倍，其煽情程度写实程度内心戏的纠结程度堪比席绢胜似琼瑶，而她日记里出现的王先生、于先生、杨先生、陈先生等诸多男性，绝对是海纳百川平分秋色，各具特色各有特长，各种款式任君挑选，总有一个适合你。

    我不得不强调一下，老耿之所以能为老耿，表姐之所以能为表姐，偶像之所以能为偶像，那不是随便说说的，是要她用一个个辉煌事例一个个残酷现实扑向我砸向我在我眼前上演才造就的。而老耿那一段段跌宕的感情史，以及和她纠缠过的一众肤白美男，还有老耿最后急流勇退的选择和归宿，必须是我对她五体投地的最重要因素。

    王先生是老耿的初恋，如果她的日记没有说谎的话，这段初恋发生在小学三年级。早恋是我们家小孩子的传统美德，由于我的太过努力把早恋的年限提前到了四岁半，由此给我表妹表弟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和困扰先在这里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