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有啊,”老农惊讶地说道,“离此也不是太远,法师问那里做什么?”
“玄奘听说,那里有一位圣贤,想去求教。”
老人沉吟半晌道:“那片密林,平常很少有人去的。只听说林中居住着一位瑜伽行者,今年已经一百七十岁了。法师所说的圣贤,莫非就是他吗?”
“正是,”玄奘忙施礼道,“那密林在什么地方?”
般若羯罗正好走了过来,听到“密林”二字,吓了一跳,忙插嘴道:“师兄身上有伤,就在这里好生静养几日,不要再往森林里去了!万一再遇到强盗,如何应对?”
玄奘微微一笑:“师兄这是已成惊弓之鸟了。放心,不是每一片森林都有强盗出没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真要是再出现一伙强盗,那也只能依靠智慧与其周旋了。
般若羯罗叹道:“我们的衣服、用具都在波罗奢森林里被抢劫一空,眼下是两手空空,只剩下一个受伤的身体,何苦又到密林中瞎撞?”
玄奘道:“对于修行人来说,慧命才是最重要的。玄奘到印度来,本为求法,凡是所经之地,都停留下来学法;遇见有学问的圣贤,自然也应该登门求教。至于那些身外之物,本就不属于我们,又何必太过在意?”
“可眼下你这个修行人却连一件长衣都没有了,”般若羯罗指着他身上破碎的沾满血污的衲衣道,“便是短衣也成了这个样子,几乎不能遮体。你总不能就这样去寻圣者吧?”
“有何不可?”玄奘道,“当年佛陀修苦行的时候,连这样一件衲衣都没有呢。”
说罢又转向那个老农:“请老檀越告知那密林的方位,玄奘感激不尽。”
老农一直在听他们谈论,如今见玄奘问他,立即说道:“在村西方向,距此大约有四五拘卢舍。法师若一定要去,可穿我的衣裳,虽然有些残旧,但还算干净。”
“多谢老檀越。”玄奘深施一礼。
般若羯罗见玄奘主意已定,心知无法再劝,只得嘱咐道:“师兄路上千万小心,别让那些荆棘刺碰了伤口。这么热的天,伤口溃烂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了,”玄奘笑道,“师兄怎的变得如此婆妈?”
说罢便与众人道别,牵着银踪,独自前往庵摩罗林拜谒圣者。
这庵摩罗林与波罗奢森林又有所不同,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且千百年来自生自灭,有的常年见不到阳光,上半截已经枯死,下半截却还生机勃勃,枝繁叶茂,上面结满金色的野生芒果;有的裸露在外的根部已全部枯死,上面藤葛缠绕,长满菌类,奇的是树上的某一条枝干却又长出了新枝,枝上同样挂着几颗青绿色的果实……
玄奘小心翼翼地行进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密林深处,此处与别处又有不同,但见野草闲花,水流清澈,极为幽静。
在林荫深处的一个缓坡上,他终于看到一座小小的草庵,心想:这便是那密林圣者所居之处吗?
于是上前敲门。
两位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老者来为他开门,玄奘向二位稽首问路,询问瑜伽行者的住地。
“我们都是瑜伽行者,”其中一个老者回答道,“不知仁者要找的是哪一位?”
玄奘道:“听说那位长者已经一百七十岁了,是这一带人人敬重的圣贤。玄奘特地慕名前来拜谒。”
“你叫玄奘?”两位老者颇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是东土来的玄奘法师吗?”
“正是。”玄奘道。
老人的神色显得有些不信,但却没有多问,欠身说道:“法师要找的那位圣贤便是我们的主人,请进来稍候。”
玄奘大喜,合掌称谢后便进了门。
堂屋内有一个小小的佛龛,玄奘上前礼拜毕,便在地上的毡毯上趺坐下来,闭目合掌静静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内屋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一个老人道:“主人起座了。”
说罢掀开门帘,从里屋请出一位与面貌清癯的中年僧侣。
“他就是我们的主人,长年论尊者,也是法师要找的人。”老人向玄奘介绍道。
玄奘起身施礼,心中却有些困惑不解——这个僧侣披着一袭长长的僧伽胝衣,看相貌,应该是婆罗门种姓,高鼻深目,肤色白晰,体格魁梧健壮,神采奕奕。看年纪,也就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那一百七十岁的瑜伽行者呢?
但又分明没错,那两名老侍者对这位年轻的“长者”毕恭毕敬,他们低着头,请他在玄奘对面坐了下来,又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年轻的长者微笑着点了点头,冲玄奘点头致意,于是玄奘也坐了下来。
长者看着玄奘,缓缓问道:“佛子从何处来?找我有何事?”
他的口音很奇怪,模式完全是梵文雅语,各词语的腔韵和音节也与众不同,似乎是早期摩揭陀地方的方言俗语,听起来着实有些费力。
不过玄奘还是听懂了,他合掌恭敬地答道:“弟子玄奘,乃是东土学僧,今特来尊者处求学无上大法。”
长者点点头:“我听说过法师的名字。但法师既是比丘,为何不着僧衣,却穿俗家人的衣服?”
玄奘道:“弟子前些天经过波罗奢森林时,遇到一伙强人,衣服盘缠被劫掠一空,贴身短衣也被荆棘划破。因此只能借了村民的衣裳穿,不成威仪,惹尊者取笑了。”
“原来如此,”长者叹息道,“我已经很久没去波罗奢林了,想不到那里又有盗匪猖獗。”
他转身又对旁边的侍者说道:“你们两个去那片森林看看吧,若能降服诸盗是最好的。”
两位侍者领命而去。
玄奘感到有些惊讶,心说,就这样两位老人,能够降服诸盗?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那长者已将手中的一部经夹放到他的面前,竟是一部用芨多字体写成的《中论》。
长年论长者兴致勃勃地谈起了这部《中论》,使用的语言更加混杂,有的是南方佛法用语,有的是笈多王朝时期的梵音,甚至还有个别僧伽罗音和羯陵伽音。他把这些几乎不用的语言混杂在一起,来讲解这部本身就很难理解的经书,只说了十几句,玄奘就已经如闻天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