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依止僧伽耶舍大师,学习因明、声明、医方明及各部派小乘佛典外,玄奘有时也抽空去城中那些新开的经所论场旁听,虽不参与辩经,但他仔细揣摩每一位论师的话,细细加以领会,以便使自己能够迅速掌握各部派的佛学理论。他本就悟性非凡,听过之后便能触类旁通,夜晚常在贝多罗叶上写下自己的见解。
与此同时,国王派的那二十位抄书手,也住在阇耶因陀罗僧伽蓝里,轮番为玄奘抄书。玄奘则在听课之余,同另外五名助手一起,将这些抄录好的经书校对整理出来。
这座寺院里果然也有两只“喵呜”,看上去真像两只幼小的豹子,却比豹子小巧可爱得多。玄奘抄经之时,这两个小家伙就在他的脚下转来转去,时不时地用圆圆的脑袋蹭着他的身体,甚至跳到他盘曲的腿上。每当这个时候,玄奘便学着当地人的样子,用手轻轻挠一挠它们的下巴,或者摸摸它们的脑袋。两只“喵呜”显然很喜欢这种抚摸,立即便会找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来,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
玄奘不喜欢“喵呜”这个称呼,他依照中原古书中记载的那种类似的兽,称它们为“猫儿”。这两只猫儿体毛柔软,看上去乖巧可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型猛兽,它们的双目明亮如灯,爬高蹿低如履平地,行走起来悄无声息,具有不可思议的敏捷性。
不过,玄奘没有看到它们捕鼠。实际上,他就没有在这座藏经楼里看到过老鼠,这两只猫儿平常吃的是烧熟了的三净肉,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吓走老鼠。
转眼几个月过去,在僧伽耶舍长老的精心指点和帮助下,玄奘如鱼得水,不仅了解学习了印度的五明大论,全面掌握了因明学的知识和逻辑辩论技巧,还抄阅了大量的佛学经典,学业大为精进。
这天傍晚,玄奘同往常一样,要去藏书楼里整理经卷,谁知刚一打开房门,就见十几位中青年僧侣站在门外,俱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玄奘觉得有些奇怪:“诸位师兄是——”
其中一位僧侣上前一步,合掌问讯道:“你便是那个来自边地的玄奘法师吗?”
玄奘皱了皱眉,印度的佛教徒认为,有佛法的地方便是世界的中心,其余地方都是“边地”,而生于边地属于八种恶报之一,因为你可能一生都无缘听闻佛法。也正因为如此,法显大师在他的《佛国记》中,称摩揭陀国一带为“中国”,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宗教称呼。
但是,像这样直接说人家来自“边地”,毕竟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只此一句,就可以断定对方是来找茬的了。
“贫僧正是,”玄奘淡淡地说道,“不知诸位师兄是从哪里来的,到此有何见教?”
“我们是迦湿弥罗国诸寺的僧侣,”那人道,“我的法名叫辰那饭荼,一向修习大众部佛法,与法师也算是同道之人。法师来达摩舍罗城已有数月,可曾听说过我的名字?”
玄奘摇了摇头:“贫僧远道而来,每日里只是听经抄经,不大过问其它事情,确是孤陋寡闻了。”
辰那饭荼的脸上现出几分失望和郁闷的神情,不过这神情转瞬即逝,随即便又平静如初。
“这位是僧祇部学僧辰那呾逻多,”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伙伴,“难道法师也不曾听说?”
他紧紧盯着玄奘,那神情仿佛是说,只有最狂妄无知的人才不会听说这位的名号。
然而玄奘依旧摇头,他并不介意别人说他无知,他正是因为“无知”才万里迢迢来天竺求法的。
那个叫辰那呾逻多的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了,走上前,冷冷一笑道:“看来法师是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佛法修习上,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听说僧伽耶舍大和尚非常赏识法师,不仅于佛法上倾囊相授,还说法师可继世亲昆季之风,可有此事?”
玄奘道:“弟子万里远行,来到佛国,只为能学到真正的完整的佛法。人身难得,生命如朝露一般短暂,而佛法又广大无极。若不珍惜光阴,精进努力,便如犯了盗戒一般。幸而佛陀庇佑,让我遇到僧伽耶舍长老,不顾年迈励力敷扬,传授玄奘佛法真谛以及因明、声明等学问,玄奘真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有更加精进而已。至于赏识一说,不过是老法师的抬爱之情,玄奘如何敢当?”
辰那饭荼及同来的僧侣们见玄奘说话不卑不亢,确是高僧风骨,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
说起来,这些中青年教众大都年富力强,其中有些人已在此地求法修习多年,论学识虽然比不上僧伽耶舍,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他们这次到达摩舍罗城来,只是因为这里大开道场,因而来此修习和辩论。谁知住了几日,听到最多的竟然是玄奘的名字。
特别是僧伽耶舍长老,常常感慨地对他们说:“那个东土学僧实乃难得的佛学奇才!你们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学力深厚、知识渊博。我看在迦湿弥罗的僧众之中,还没有人能够超过他。唯一可惜的是,他出生的国家太遥远了,没有机会从小亲近圣贤的遗芳,又不能久居于此,否则以他的聪明、学识和修养,弘扬佛法,足以继承世亲菩萨的风骨了!”
僧伽耶舍长老对玄奘的夸赞,无疑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这些大众部僧侣们当然很不服气,纷纷说道:“那个沙门来自遥远的僻地,年纪又轻,口音又古怪,能读过几夹经书?想必是个徒有虚名之辈,大师又何必如此看中他?”
“是啊,我们在此修习多年,不仅熟知各类经典,也获得了很多名誉,大师反说我们都不如他,这也太过了吧?”
僧伽耶舍长老看了这些僧侣们一眼,淡淡地说道:“愚笨的人得到知识和名誉对自己毫无益处,不但损了自己的幸福,而且还会刚愎自用,造出孽因。”
听了这话,辰那饭荼等人越加恼怒,于是结伴来玄奘门前诘难。
玄奘将这些僧侣请到自己的禅房内,众人围成一圈坐下,开始就一些佛学上的问题展开讨论。
虽然对僧伽耶舍长老的评论不以为然,但众僧还是很清楚玄奘的聪明和辩才。他们只是在想,这个外国沙门来此不久,就算是有几分辩才,左不过是仗着自己年纪轻,反应快,占些优势罢了,未必就真的有那么高的学问。于是便故意挑些偏僻深奥的典故诘难,着意难倒玄奘。
玄奘明白,这些人就是专程来向自己挑战的。这样也好,既然在佛国学经,哪有不应对辩论的道理?回答这些僧侣的问难,也算是对自己这段时间所学的一次检验了。
这么一想,心情越发平静,对众僧提出的佛学典故娓娓道来,对那些疑难的地方,也剖析得明明白白,很轻松地便将这些挑战者一一驳倒。
众僧此次前来,原本是有些轻视之心的,如今见这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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